开化的人。
但他自觉住得很舒服。帐篷的内里是加大的,各个房间一应俱全。卧室比他平时住得小,但他那张床却很大——他改不了了,他总是要幻想汤姆就在旁边。
而且现在他能听到汤姆说话,这就更证明他就在他身边。
他在沼泽住着,真的每天都能听到汤姆的声音。
一天夜里,他睡不着,又实在难受,干脆用魔咒做出了伏地魔的幻象。
幻象一言不发,也无法做任何事。但这足够了,德拉科只想看着他。
德拉科不要走了,他就要住在这里,和幻象幻听一起在这里生活。这没什么不好,别人可以过真实的生活,他也可以过虚假的,谁又规定这不行呢?
幻象没有实体,德拉科无法触碰,因此只能挨在他身旁睡。
这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人生不就是如此?他高兴就好了。
他开始变得孩子气,就好像那真的是汤姆。
像他们最初同住那时。
有一阵子,黑魔王的态度很漠然,其实德拉科对他也是,不过是因为怕死,所以事事顺着他。
但后来就变成了黑魔王顺着他。
真奇怪,德拉科回想着,简直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不可能,难怪众人不相信,坊间都只流传他被伏地魔强迫,或说是他谄媚,有意引诱黑魔王。他们又知道什么呢?
德拉科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黄昏,那时他正在魔药室里忙碌,不知过了多久,伏地魔回来了,他们交谈几句,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那一阵子德拉科不想理会他,也忘了是在为什么对他不满,两人之间不冷不热。
他只顾着自己的魔药,也不管伏地魔,只知道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看他。德拉科连和他对战都敢,更不怕伏地魔看他几眼。
他向魔药中添加新的原料,在最后一剂药加进去时,魔药忽然窜出一丝金色的火苗。德拉科又惊又喜,他用魔杖勾起魔药,确认他成功了。
他太欣喜,抬头向伏地魔望去,理由不过是他是这房中除了自己外唯一的活物,但伏地魔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望过来,神色有些异样。
德拉科并未在意,他将魔药装入瓶中,贴上标签,施了咒语确保它不会碎掉,然后放到架子上摆好。
那晚伏地魔又出去了。他回来时是半夜,德拉科半醒半睡,察觉到对方上了床。他抱住德拉科,吻他的颈,他的脸,那双手在他身上抚摸着,嘴唇在他身上亲吻着,吻他的锁骨,吻他的肩与手臂。
许久后,伏地魔拉起德拉科让他坐到他腿上、靠到他怀里。德拉科太困,无法醒来,就这样迷糊着被他亲吻着、被他抱在怀里睡去。
德拉科和他的幻象幻听一同生活。他自认过得很好,甚至想着永远这样过下去。哪怕就永远住在这片沼泽里。
一个月后的某天,德拉科在做饭时不慎烫了手。因戒指的保护,他并未被烫伤,只是疼了一瞬。
他原本不觉得怎样,但他的余光发现汤姆的幻象就站在身旁时,他忽然崩溃了。
幻象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汤姆不会这样对他,汤姆不会漠然地看着他受伤。
汤姆会因他烫到自己恼怒,他会立刻为他处理伤口,汤姆会对他生气,责怪他不小心。然后汤姆会抱他到腿上吻他。
德拉科忽然发觉自己的可笑。幻象无法替代真人,这样的一个幻象存在着,简直要扭曲他对汤姆的回忆。
简直是对他们恋情的侮辱。
可他没有办法,他无法在失去汤姆之后活下去,他就是要这样生活,就是要和汤姆一起,哪怕只是假的。
他要那幻象存在,他为幻象的存在痛苦,为汤姆的死亡痛苦。
他哭得站不住,佝偻着身子跪下,蜷缩在厨房的地板上。
地板冷,但他不想站起来。
他哭着,抓着头发,泪水兀自淌下。
他嚎啕大哭,哭声在房子中震荡。
在崩溃中,他觉得自己再无法忍受。这就是地狱,他已绝望到了顶点,而他已经如此绝望、如此痛苦,难道事情不应有好转吗?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总应该有什么转机的。他不能再继续这样了,他真的会死。
所以奇迹应该出现了,他无法承受更多。
纳西莎花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德拉科。
他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她实在担心。她知道德拉科在找魔药原料,于是去看了德拉科的魔药笔记,到生长那几种魔药原料的沼泽寻他。
她找到德拉科的帐篷,走进去后,却险些吓得晕死过去。
伏地魔就站在她面前。
纳西莎又惊又怒,可在惊惧之下,她竟有一丝欣慰——如果黑魔王活着,德拉科就不会那么难过,也不会再执着于怀孕。
但她很快发现那不过是幻象。
她唤着德拉科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她四处找着,终于在厨房见到她的孩子蜷缩在地板上。
她也受不了了。她也到了崩溃的时候。
纳西莎仓促跪在德拉科身旁,用魔咒唤醒了他。
他醒了,迷茫地看着她。
“妈妈,你……你怎么哭了?”
纳西莎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能说什么?她的孩子离群索居、住在沼泽里,和死去的黑魔王的幻象生活在一起,他晕倒在厨房中,脸上带着泪痕,房中飘散着魔药的味道,他仍旧在做可以让自己有孕的魔药。
她需要更多原因吗?哪一个不够她大哭一场、崩溃一场?
德拉科抱着母亲连连安慰,对她说自己没事,只是晕倒而已,让她不要担心。
“你停下吧,”纳西莎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不要再这样下去了。生死无法更改,你不能逼疯自己。”
“我没有,妈妈,我很好。”
“那你答应我你不会怀上他的孩子。”纳西莎说。
意料之中,她看到了德拉科犹豫的神色。
更多眼泪涌出来。但为什么?她已经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为什么她还会感觉意外、感觉被伤害?
她哭了好久,直到没力气流泪。
纳西莎终于擦干了眼泪,她站起身来,拉着德拉科向外走。
“我们回家吧。无论你要做魔药还是什么,都回家做吧。”
但德拉科并未应允。他站在原地,没有跟上纳西莎。
“我不能走,妈妈,在这里……我能听到他说话。”
纳西莎想,最好的方法就是跟着德拉科一起疯掉。
她陪着德拉科在沼泽住了一个月,她像哄孩子那样哄他、照料他的情绪,甚至忍受着那个黑魔王的幻象。
在第三十一天,纳西莎发觉德拉科迟迟没有起床。她去他的房间叫他,却发现德拉科晕死过去,口鼻和胸腔前都是血。
纳西莎惊恐不已,立即带他去医院。
治疗师检查后告诉纳西莎,德拉科吃了他自己做的魔药才导致这种后果。这种魔药毒性很大,原本是致命的,但大概是那枚戒指保住了他的命。
纳西莎一辈子的眼泪都要为这个孩子哭干了。
德拉科醒来后,治疗师向他了解病情,问他喝下的魔药是做什么用的。
“为了怀孕。”德拉科说。
治疗师有些惊讶,她盯着德拉科看了看,问道:“原料是什么?”
德拉科一一说了。
治疗师摇摇头:“这样做出来的只会是毒药,马尔福先生,这只会伤害您的身体,无法让您拥有可怀孕的身体条件。”
“但过去我成功过一次,只不过孩子生下来是死胎。”
治疗师看似更惊讶了,但她仍答道:“那只能意味着您之前已经极其严重地伤害了身体。就算戒指有我们不了解的魔法、可以保护您的生命安全,您的身体也很有可能承受不住一次次的毒素和折磨。”
德拉科脸上略过一丝笑意。死不死的,他难道还会怕?他求之不得。
那微笑表明了他的心迹。他当然可以表达自己的任何想法,但他不该忘了纳西莎还在病房里。
德拉科忽然想起母亲就在身边,他急忙向她看去,却见纳西莎的神色异常平静。
“妈妈,我……”
纳西莎什么也没说。她如常应对了医生,然后离开病房。
德拉科是几天后出院的。
他回到家去见母亲,却发现纳西莎的态度变了。
“您在生我的气?”他走进父母的起居室,对纳西莎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是打算要怀他的孩子,是吗?”
他不能回答。
德拉科立即意识到了。这问题不能有答案,他知道答案是什么,那答案会把他的世界生生折断。
纳西莎望着他,并不催问,只等着他回答。
最终,德拉科点了点头。
“好,”纳西莎答道,“我知道了。从今天开始,我不是你母亲,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德拉科猛然抬起头来。
“不,妈妈,别说这些,别对我生气……”
“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不管你,也不对你生气。”纳西莎抬起胳膊,想要挣脱德拉科的手。
“不,我没想要这样,”德拉科跪下去紧抓着她的手臂,“别生气,妈妈,我只是没办法,我太难过了……”
“只有你一个人难过,是吗?只有你一个人的心碎了,我和你父亲就没有心吗!”她厉声问道,声音高亢,震得他发抖。
“不,不,”德拉科仓皇摇着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我没有其他选择……”
“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但你拒绝。你只想活在他的回忆里,甚至继续为了他折磨你的身体。他更爱你,是吗?他给你的爱超出任何人包括我和你父亲是吗!”
德拉科连连摇头,泪水簌簌而下。
“我从没这样想过,妈妈,但我受不了,我快疯了,我太难受……”
“你以为我见到你这样子不难受?”纳西莎问,“我竭尽所能帮你,可你还是选了自毁的那条路,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你要去送死,我能怎么办?我拦不住你,难道还要给递刀吗?”
德拉科不住地哭着,伏在母亲膝上,哭着求她原谅。
“只有这一件事……妈妈,只有这一件我不能答应。”
“只有这一件事就能毁了你的身体、精神、生活、声誉和未来,只有这一件事就能杀了你。”
德拉科无话可答。他哭着,喃喃求着母亲的原谅。
纳西莎也在流泪。她背脊挺直,直视前方,眼泪仿佛从雕像上淌下。
她生下德拉科时,从未想过自己会恨他。
她是个失败的母亲,她的孩子没有被好好地教育着长大,因而将自己扭曲到今日的地步。
纳西莎对面的柜子上摆着一张合影。
那时她二十岁,刚刚和卢修斯成婚。
婚礼那天她穿着萦绕星辉的婚纱。她从红毯上向卢修斯走去时忍不住笑了,虽然有白纱遮挡,但这时不该笑的,可是她忍不住。
卢修斯在白纱遮挡的视野中等她。他少有地紧张着,嘴唇抿了抿,笑容也不自然。
婚纱很重,但纳西莎的步伐很轻快。
她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