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啊！地上的积雪厚厚一层，少说也有三寸厚，他们必然是很早很早自家里出发，踏着雪行了几十里路，经过艰难跋涉才到了这里。

看着小孩们个个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大人沾着雪的鞋子、裤脚，姜迎花心里惊喜，还有些发懵。

然而，很快发生了让她更加意外的事。

只见陈乘文、陈乘武、陈乘云、陈乘风四兄弟走过来，齐齐弯腰对着姜迎花行礼，声音嘹亮地齐声道：“东家！新年吉祥！”

姜迎花想要弹走避开，身后却有一左一右两只手按在她肩头上，不让她移动。

“新春上门给东家拜年，天经地义。”说话的人是外祖父陈老爷子，按住她肩头的是大舅舅和二舅舅。

等她受完礼，肩膀上的手才拿开。

“这……”是怎么回事？太郑重了吧。

姜迎花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

身体左右转了一下，最后手忙脚乱地请他们进堂屋落座。

方桌底下，摆着昨夜取暖的两个炭盆。里面木炭早已燃尽，只剩下灰。

她忙不迭地弯腰把它们端到灶屋，在灶膛里夹了好些红彤彤的火炭出来，再添上多多的木炭堆上，同时整理了一下心绪。

最后端着摆去堂屋，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寒暄道：“冻坏了吧？”

陈二舅没坐，手揣在怀里，来回在屋中踱步，听到这话笑了：“哪里？一路上一丝雪都没下。”

舅母附和：“是呀！今日天气好，大家伙儿又穿着你买的新棉做出来的衣裳，不冷呢。”

上至祖父母，下至小小一点被抱在怀中，鼻子底下挂了长长一串青鼻涕的孩子，都不说冷。

之前的尴尬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姜迎花笑笑，招呼他们吃桌上摆着的瓜果点心，默不作声地摆好炭盆，转去灶屋烧水泡茶。

迈进门恰巧注意到之前准备下饺子的那一锅水，此刻不停地在沸腾翻滚，便灵机一动，多捡了几碟饺子进来，一块儿下到锅中。

煮熟，一一盛装。

堂屋中站着、坐着，满满一屋人，她端过去，劝服了他们再用一顿朝食。

同一个屋子，昨夜还冷冷清清，今日竟热热闹闹的了。

可见家里还是得人多。

用过朝食紧跟着准备午饭，为了相聚的时间长一些，陈家人量尽从一大早开始赶路了。

可惜聚散终有时，用了午饭，略微休整一番，客人不得不告辞了。

姜老汉、姜承香，一个扶着扶手，一个坐着轮椅，慢慢挪动着往大门方向送客。

姜迎花牵着陈老太太的手，走在最后面。

“冰天雪地，您和祖父别回去了，就留在城里住一段时间吧！雪太厚了，我不放心你们走回去。”

“明天初二，你三个表嫂、两个舅母都要回娘家去，家里猪啊鸡啊都要喂，我们得留着守家。”说着，拍拍姜迎花的手以示安抚，“我们下回得空再来住。”

“……”

托辞，都是托辞。

老太太就是想搬出一个理由来拒绝她。

姜迎花沉默了一下，不知是该继续劝他们留下来小住，还是该问一问四位表兄弟突然尊她为东家的事情。

不料，陈老太太趁她沉默，先入为主反问起她来。

“家里都听你表哥们说了，知道你在主街盘下了一间铺子。这是好事，不过花了那么多银子，你手头还留了多少余钱？”

老太太看着脚下的路问话，又自问自答。

“相必不多。既然这样，还给你几个表兄弟置办那么多东西作甚？”

“他们为你做事，得了高的工价、赚了钱，便已经很好了。知道你有心想拉拔一把儿兄弟，却也不该破费这么多。”

话赶话，说着说着，性情上来了。

陈老太太吸了口气，转头嘴唇贴着姜迎花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责骂道：“你个傻孩子！你几个表兄弟第一年跟着你做事，你就拿出这么大的手笔，以后又如何是好？难不成以后年年照着去年的样子置办？”

“如果每年这么置办，这样一年年下来你要花费多少？古话说：斗米恩升米仇，你要是年年如此，万一哪一年突然断了，或者少置办了……”会遭埋怨。

话脱口从嘴里吐出来，陈老太太心头突然难受得紧。

几个看着长大的亲孙子，她其实不觉得哪个孙子会变得如此贪婪而不知足，但是人啊，一定要走一步看三步，宁可提前假设出最坏的局面趁早规避，也不愿事到临头悔之。

于是，陈老太太听从了老伴的意思：由他们做一回恶人，把姜迎花发给四兄弟的红封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不料姜迎花挡住递来的红封，执拗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表哥表弟们应得的，每人五百文，我给的只少不多。”

“另外，祖母，我不傻。我打心眼里认为表哥和表弟不会成为这种人。”

此时姜迎花已经知道为什么四位表兄弟为什么对她行礼、喊她为东家了。

一切必然是祖父、祖母的决定。

她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

可能这样会让他们表兄妹之间变得生分，但此时的利处是，可以让她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你们说我是他们的东家，那么东家年底多发些钱和东西是正常的。”

片刻后，姜迎花补充：“您可以理解为，您的四个孙子遇到了一个有良心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