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到头没有哪一晚会比除夕夜更热闹了。
再精打细算的人家都免不了给家里小孩弄些炮竹放着玩。
姜老汉有些忆不清上次为儿女买炮竹是哪个年头的事儿了。
仔细回想,儿女都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
某个时刻起,他们突然间藏得住心事,又慢慢慢慢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以前被人姜屠夫、姜屠夫地叫着,他不觉得自己老。
如今好似不行了。
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的日子遥遥远去,一辈子也重返不了了。
一双儿女……孝顺良善,却不知何时能够各自成家。
他执筷的手渐渐停顿,目光有几分惘然。
噼里啪啦,外头炮竹声一声接一声响个不断,孩童奔跑笑闹声不绝于耳。
汨阳县城中两百多户人家,今夜,姜家大约是其中鹤立鸡群,最安谧的一户。
“多吃点菜,晚上守岁,我们一起包饺子。”姜迎花用公筷给父子俩一人夹了一块肉。
祁国各地过年习俗并不统一,汨阳县的传统是大年初一早上吃饺子。
用完晚餐,姜老汉烧火,她和面,姜承香手握两把菜刀,“哒哒哒哒”地剁馅。
如鼓点般密集的剁肉声,盖过家门外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添了几分热闹气氛。
戌时末,外面孩童笑闹声渐歇,足够三口之家吃一个星期的饺子包好,姜迎花端去院子里放着,等待天然冷冻起来。
转去灶屋一趟,自橱柜中取出些干果、瓜子、橘子、点心,摆了两盘子出来,端到主屋。
一家人说些话,喝喝茶,用些瓜果点心,终于熬住瞌睡,守到了子时。
“爹,新年吉祥!”姜迎花、姜承香异口同声对着姜老汉拜年。
和长辈拜年当然会受到红封啊。
姜老汉乐陶陶地摸出两个装了铜钱的红封发给两兄妹。
……
大年初一,姜家三口都起晚了。
姜迎花走出卧房第一时间查看起昨夜放在院子里的饺子。
露天冰箱不负所望,尽管没有下雪,可一夜过去,饺子仍全部冻得邦邦硬了。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捡了两碟装起来,预备洗漱后端去灶屋烧火煮熟。
正要取井水洗脸,院门被“砰砰”拍响。
日头不早了,约莫是邻居家的孩子们挨家挨户开始拜年了。
姜迎花忙拢了拢头发,抹了两把脸,半跑着去打开院门。
不出所料,对门朱伯娘家的孩子们,全站在门口,大大小小一溜儿站不下,站了两排。
与姜迎花‘交情’最深的铁杆站在最前头的中间位置,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他敲的门。
不丁点大的人,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讨喜地对她拱手作揖:“迎花姨,新年吉祥!恭喜发财!”
“好好好,快快进来。”姜迎花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红封,笑吟吟地招呼他们去堂屋,并很快速地端了两盘子待客的瓜果点心摆出来。
孩子们只是略坐坐,还要接着去下一户人家拜年的。
临走,姜迎花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黄澄澄的大橘子,“甜着呢!都揣好啊。”
集市上买的,这也是年货的一部分。昨夜她连吃了三个,半点没有牙酸。
估摸着还会有其他孩子上门拜年,姜迎花将堂屋的门敞开,院门也没闩。
果然,陆续又有几家孩童结伴上门拜年。
孩子们说吉祥话,姜迎花总是笑眯眯地听过后,打怀里掏出红封来,一一分发。
钱不多,一个红封装了两文钱。
孩子们并不嫌少,全部都开开心心地收下。
堂屋里装点心、瓜子的盘子空了又添,添了又空,几次三番下来,姜迎花可算洗漱完了。
此时主屋有了动静,约莫是姜老汉他们起床了。
姜迎花提快了速度,仍未掩门,只是端着饺子快步进了灶屋。
水开下饺子时,耳边渐渐听到了一阵嘈杂的交谈声。
她侧耳听着,发觉声音由远及近,甚至慢慢从巷子口转移到了院子里。
“哇——好多好多饺子!”
“咦——门开着,人在哪里?”
“你傻!灶屋冒烟,肯定在灶屋里啊!”
……
都是很熟悉的声音,姜迎花不敢相信地站了起来,一把拉开灶屋门跃了出去。
“大舅、二舅……祖父、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