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的话，陈衍轻笑一声，觉得她简直天真得可笑。
宁玉兮不知他所想，怔怔地看着他。出乎她的意料，陈衍竟然没有生气。
就在宁玉兮以为他会同意她的提议之时，她听见他低声说：“小兮，我们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了，不要玩那些不切实际的约定了好吗？”
宁玉兮被他怼得面色绯红，在陈衍眼里，她的想法总是这么幼稚可笑。经他这么一说，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提议太想当然了，陈衍又凭什么要耗时间等她呢？
可她不愿妥协，她不想这么快结婚生子，哪怕陈衍不高兴，她仍是要说：“这怎么就是不切实际的约定了？陈衍，我现在还年轻，我还有想做的事，我不想把自己今后的人生困在这个家里……”
陈衍语重心长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可以支持你的烟花事业，你爱怎么做就去做，我可以帮助你！”
宁玉兮顿时哑口无言。
她的手在发抖，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要溺毙在海里，呼吸不上来。
面对陈衍的步步紧逼，她慌乱不已，一旦慌乱，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计后果地冲陈衍吼道：
“你骗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同意留下来你又会找各种借口让我留在家里，然后……然后让我怀孕，什么也做不了！你和你妈希望我早点跟你住在一起，就是想给你们家生个小孩不是吗！”
宁玉兮说完这话自己先吓了一跳。这些话，本应该被她压在潜意识之中，永远不宣之于口，因为它存在着不光彩的恶意揣测，对爱自己的人说出这种话未免太恶毒了些。
她心虚又愧疚地畏缩了一下。
陈衍了解宁玉兮的性子，一旦触及到她不高兴的点，她的情绪就很冲动，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敢说，而且一点情面都不留，所以他压根没把这些话当回事，只当她耍小孩子脾气，尽管那股倔劲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心总归是软的。
他表现出被刺痛的样子，喉结滚动，吞了口唾沫，万分不解地质问道：“你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吗？小兮，对你来说，跟我有个家就这么难吗？”
宁玉兮哑口无言，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陈衍的眉头肉眼可见地挤在了一起，他不耐烦地横了她一眼，缓了一会儿，才心平气和地对她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妥协？”
有时候他自己也搞不明白，怎么偏偏就想选这么个难以沟通的女人过日子，难道是男人的征服欲作祟？
他不敢苟同，最主要是因为宁玉兮确实有令他着迷的点。
宁玉兮全然不知道陈衍心里在想什么，听见他说的“妥协”，她生硬道：“除非你妥协。”
陈衍忍无可忍：“小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胡搅蛮缠！我现在安排的哪一样不是为你好？”
宁玉兮痛苦道：“陈衍，你别逼我好不好？”
陈衍无可奈何，烦躁地用舌头顶了顶脸，又回过来看她，义正言辞道：“明明是你在逼我！小兮，你不是被停职了吗？那公司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去北城找工作都难，何必呢？”
宁玉兮抓住一线生机：“我可以的，我打算拿回我的作品，有了作品，肯定会有公司要我啊！”
陈衍不屑地冷哼一声。
两人僵持不下，陈衍的电话铃响了，他翻开手机看了一眼，转身朝卧室走去，在房间里接电话。
宁玉兮缓缓伸手进包里，抽出手机，打开微信页面，呼吸一滞，程池的微信明晃晃地出现在消息页面的最顶上，他在十几分钟前发来了一条信息。
她平静地盯着那条信息，好半天没反应。
程池：【抱歉，昨天晚上发烧，一时冲动认错了人，冒犯到你了】
宁玉兮握着手机，平复了下心情，纤细的手指才开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她坦然地回道：【哦是吧。没事，反正也没有把我咬伤，不需要你赔医药费了】
片刻后，程池转了五百块钱过来，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医药费】
宁玉兮彻底被气笑了。
她冷静了一下，想起昨天给他买退烧药，费心费力照顾他——虽然草率了些，又给他送了两次饭——虽然他没吃，他还发疯对她造成了精神损失，总之，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值这么多了吧，她反手点了个收款。
她独自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被水雾笼罩的城市，凉风轻轻吹拂她的脸颊，掀起长长的秀发。
她在做梦吗，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点实感？
她好像处在一个纯白且密闭的房间里，无论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那里只有无尽的孤独，犹如无数根藤蔓将她缠住。
要是妈妈还在的话……
她几乎痛得要吐出来。
要是……要是她还在的话，宁玉兮想，自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孤独。
母亲一定能理解她，会安慰她，会把自己带走，一同去完成她们想要做的事。
宁玉兮感觉脸上有冰凉的东西在滑落，她抬手擦了擦被水雾弥漫的双眼。
陈衍打完电话出来，拾起车钥匙，对宁玉兮说：“小兮，饿了吧？林总那边安排了个饭局，说是想谈谈合同，我们过去吃点东西。”
“饭局？”宁玉兮重复道，她跟陈衍对视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行吧。”
情人节在陌生的饭局上度过，听起来就格外离谱，但宁玉兮现在没有底气说不行。
她要求陈衍为她的工作妥协，那么她也应该这么做。因此，她咽下了所有的不理解和质问。
她跟随陈衍来到高级会所，包厢里是一群秃顶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的主场，幸而不止陈衍一个人带了家属，男人堆里穿插着几个女人的身影。
宁玉兮尽量表现得落落大方，哪怕她手拄双拐很不方便，她也不想让陈衍丢人。
陈衍向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吃饭间，有人客套地问起宁玉兮的腿伤。
宁玉兮刚准备开口，陈衍抢先替她答道：“一个月前不小心被车撞了一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些何夫人关心。”
宁玉兮默默在心里吐槽陈衍莫名其妙说个谎话做什么，难道他真的以为人家对她腿伤的原因很感兴趣？说出车祸显得比滑滑板体面？
不理解归不理解，表面上，该给的面子还是会给。
她面不改色地夹了一块离她最近的甲鱼，她不喜欢吃这玩意儿，忍着恶心咽下去，默认了陈衍说的原因。
“林总，你瞧瞧你，忘了今天是情人节了吧，人家小情侣过节呢，怎么还把人叫过来呢？”
宁玉兮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浓妆艳抹、打扮惊艳的女人，举手投足很有风韵，却看起来十分别扭，像是在硬凹姿态，小香风外套尽显成熟女人气质，穿在她身上却显违和。
宁玉兮直觉她的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小一些，应该只有二十二三岁且心理年龄并不大。一个年纪轻轻却喜欢在外表上强调自己是成熟女人的人，心理一般都不成熟。
说话间，她眼神暧昧地在宁玉兮脸上来回巡睃，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
宁玉兮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
林总说：“是我考虑不周了，小陈不会怪罪我吧？”
陈衍陪笑道：“哪里的话，兮兮也很乐意跟我一起来和林总您吃饭。来，林总，我敬你一杯。”
宁玉兮事不关己地埋头吃东西，抬起头，发现四五道目光有意无意扫视着她，她忍着不适，擦了擦嘴，不等陈衍开口，主动举起酒杯，对着陈衍的客户林总道：“林总，我也敬你一杯。”
说完便抬手一饮而尽。
大腹便便的林总开怀大笑，抬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看不出来宁小姐长得文文静静的，酒量这么好啊！“对面那位年轻的女孩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又把话题转向了她，用夸张的语气捧场道，“宁小姐不介意的话，我敬你三杯？”
她抬起酒杯对着宁玉兮，她的穿着打扮与她的年龄和举动大相径庭。
宁玉兮不明就里，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把筷子搁在一旁，重新拾起酒杯，微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桌上喝酒的酒杯不小，一杯的分量要喝三大口，宁玉兮连喝了两杯，脖子和脸红得像烤熟了一般，头晕目眩的，险些站不稳。不过还好，有点基础支撑，她还没醉。
她抬起服务员满上的第三杯酒，准备再度喝下去，不料，陈衍起身把酒杯夺了过去。
宁玉兮恍惚看见他向那个敬酒的女人，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稍纵即逝，随即他嘴角扬了起来，礼貌又得体地对方小姐说：“不好意思，方小姐，我们家兮兮不胜酒力，这杯酒我就代她喝了。”
这波秀恩爱，大伙儿看得也乐呵，纷纷拿他们说笑。
可偏偏，方语清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她露出明显恼怒的神情。
宁玉兮心下骇然，心道难不成这人注意到了陈衍刚刚不满的眼神？陈衍也真是的，代喝就代喝吧，摆什么脸色，把人得罪了合同签不了可怪不了她。
“陈总可真会怜香惜玉啊！”
宁玉兮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下一秒，人家心情又变好了，正笑嘻嘻地调侃他们呢。
饭局吃到一半，跟林氏集团的合同总算签了下来，宁玉兮心情跟陈衍一样，舒畅不少。
期间，陈衍酒喝多了，跟她打了声招呼，去了趟洗手间。
宁玉兮没注意到，在陈衍出去的下一秒，年轻的方小姐就跟了出去。
陈衍从洗手间出来，见走廊上“恭候”他多时的方语清，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点不意外。
“方小姐在这儿做什么呢？”他明知故问。
方语清靠近他，一把扯过他的领带，轻轻吐气：“你猜？”
陈衍往走廊上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才大着胆子把目光停在抓着他领带的那只手上。他一个旋身，把人拽进了隔壁包厢。
宁玉兮在包厢里也坐不住了，打了声招呼，就拄着双拐往厕所跑。
解决完内急，刚走到走廊，手机铃声响了，她转身，随便找了间空包厢接电话。
她不知道，就在她隔壁的包厢里，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她的男友正在和另一个女人吻得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