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杞显然听到了这句话,但他并不在意,岳狸自觉无趣,随便搪塞了几句女郎的追问便找借口走了。
旅馆离这儿有段距离,岳狸无言地往回走,商杞就一直跟在她身侧。
他们之间形成了种无言的默契——想要拿到对方身上的芯核,可芯核一旦被吸收唯有杀死拥有者方能获取。与此同时,他们遭受钳制,暂时无法对彼此造成致命伤害。只能相对蛰伏,以候时机。
商杞不愿离开,岳狸也不想他走。要是跑没影了,到时候还得劳心劳力搜寻。
晨光熹微,小旅馆的LED灯丝毫不多费电,掐着点儿的熄灭了。岳狸听见里面传来清嗓一般的说话声。
“小姑娘,”老板娘停下盘账,用断了一半的笔指着岳狸:“别去了别去了,和你一起来的那几个已经退房走了,你那间我已经租给了其他人。”
她招手:“你队友给你存了留言。”
好吧。好歹把她包给拿出来了。岳狸走上前在角落里的杂物中拎起自己的包,粗略检查了下确定没丢失后点开了电子屏上的录音。
“小傅啊,老板娘催着退房咱只能先走一步了。”
间或还能听见背景里李曼和邓延帆在后面和老板娘理论的声音。
岳狸悄悄瞥了眼面前黑着脸的老板娘。
李曼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兴冲冲地说:“好好享受,活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帅的……”
她的话突然被打断,邓延帆不服气道:“至于吗,我看还比不上我一半。”
紧接着就是两人的争论,最后老板娘不耐烦地吼着“滚”,然后掐断了录音。
岳狸简直汗颜,这录音对老板娘不够体面,对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走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商杞开口,他虽然保持温和笑意,但却让人觉得冷淡渺远,岳狸的情绪像被兜头浇了盆凉水,她耸耸肩,拉上背包拉链出了旅馆。
出了片区就能看到不少黑车在揽客,商杞以点石成金的手段再度忽悠了一人,交付了天价车费。
久违的阳光倾泻而出,车子飞速驶离身后的黑暗。
·
“老鲍,葛西村最近不要去了。”
“咋的了,被异物袭击了啊?”被称作老鲍的司机满不在乎,驾轻就熟地打了个方向盘,刀疤横亘在脸上,狰狞恐怖。
刺啦啦的电流声中那头沉默了会儿,老鲍捶打了几个按钮,嘟囔:“又坏了,上个月不才修吗?”
“没坏。”那头回复,平静的嗓音下暗含着恐怖:“村子里有怪东西。”
“不是异物。”
车胎因为打滑而发出尖锐摩擦声,一直装听不到的岳狸扭头看司机,老鲍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哈哈:“抱歉啊美女,失手失手,下次不会了,您继续瞧风景。”
“没事。”岳狸回,余光中商杞坐在身旁一动不动,她上下扫视着,发现对方呼吸均匀,睡得很深,并且有种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儿。
老鲍在后视镜中见那美女倾身上前,还以为是要脱了外衣给对方盖上呢,结果居然是探对方鼻息,并且稍后还流露出遗憾。
他在岳狸转回身前匆匆移开了视线,回复道:“谢了,幸好最近没接那边的单,待会儿见了再唠。”
随后便掐断了通话。
那个兄弟和他从前一直跟着某个地下组织干黑活,后来金盆洗手转来开车,数十年来也见过不少恶心事,能让他怕成那个样子的……
老鲍的眉间沟壑加深。
目的地是蟒高利,悬赏单进出,猎人们实现梦想的地方。
岳狸推醒商杞后兀自下了车,老板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好奇问转醒的商杞:“帅哥,你们什么关系啊?”
刚刚那姑娘推他的动作是半点不含糊啊,但是这哥们上车时还斯斯文文地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商杞唇色浅淡,没什么血色,但身形稳定,神态从容,因此有种奇异的割裂感。他沉吟了会儿,眉目弯起,非常具有亲和力:“大概是仇人。”他推测道。
司机“额额哦哦”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直到人已走远后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走了。
葛西村距离此处不远,其消息已经在蟒高利传开,时不时就有人交谈着路过。
两人间或能听到一些“村里人”“出不来”“疯了”之类的字眼。
岳狸在入口处领了面具,而后避开人多的地方,顺着偏道一路前往三楼尽头的小房间,将盛放贝达芯核的盒子与悬赏单取出,递给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
核算过后,工作人员捧着一张卡走出了暗间,让岳狸在防窥电子屏上登录了支付账号,在扫描了面部信息后岳狸叫住了工作人员:“三分之二的赏金汇入即可,剩下的汇入另一个账户。”
说完,偏头问商杞:“有账户吗,有的话登上。”
“这是你的赏金。”商杞挑了下眉。
“那我全部收下。”岳狸毫不客气,刚要交代汇款的工作人员,忽然被拉住,商杞忙不迭道:“多谢。”
然后眼疾手快地登上了账号。
岳狸嘴角轻轻地翘起,而后很快平复。贝达能这么轻易被消灭,少不了神龛之力。她猜测,约莫是神龛拥有某种贝达渴望得到的东西,于是据为己有,但一直无法如愿,最后恰好碰上她去,神龛趁贝达负伤之际对其反噬。
商杞还攥着她的腕子,岳狸将他的手甩开,皮肤上残留着余温。
好奇怪,在被商杞触碰时她总会颤栗。
夹杂着恐惧与舒适的颤栗。
她极力克制着,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大厅以暗色调为主,同时辅以金箔装饰,一张张悬赏单被粘贴又被取下,带着各色面具的赏金猎人们观望着、议论着。
岳狸慢慢走着浏览悬赏单内容,边听众人的消息交换。
大厅人杂,转眼就没了商杞的身影,不过他身形高挑,气质特殊,应该有人见过。岳狸拉住了一个别着艳丽大红花的阿姨正要询问,后方就传来一道声音。
“你是在找我吗?”
一张单子怼到她的面前,差点扫过睫毛,退开后标题的“葛西村”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抱歉,没注意距离。”他恶趣味的说。
而后转移话题:“11号车还有三分钟就要出发了,走不走?”
岳狸用肩膀撞开他:“当然去。”
她算是发现了,这人表面一副人畜无害、温文尔雅的样子,实则冷血又心眼坏,与此同时,对别人的想法和情绪异常敏锐。
她没有表露过自己前往葛西村的意向,自认克制收敛得很,居然还是被猜到了。
往常车辆自然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霉头的,但这可是蟒高利,多的是要钱不要命的。
车子在村口百米处停下,这趟车子下的是只有他们二人。
葛西村本是块经济发展潜力区,几年前因着培育出独特的疗愈药草而一夜走红,外流的年轻人都回到了村中打理药草生意,不少老房子也翻新了。
这本该瞧着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态,可盖起的小洋楼竟是在阳光之下透出股阴森感。
村内寂静无声,甚至连鸟兽也见不到,琉璃瓦片返出刺目的光,院子里的花草蔫吧着无风而动。
岳狸止住脚步,大喊:“有人么?”
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她就近打开一户人家的院子栅栏,用枪崩了门锁,剧烈的警报声中门被打开了。
岳狸后撤一步,踢了脚商杞的腿腹:“到你了,坐享其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或许不用我们自己开了。”商杞咳了下,语气自然得仿佛是来做客的:“这里的主人很热情。”
主人?
岳狸猛然回头,就见一只几乎可以称作骷髅的手搭在门框上,随着动作还被粘附下一块血肉组织,站在门的边缘出,随后掉在地上。
岳狸下意识地退后一点。
或许是看她吃瘪,商杞心情很不错,悠然自得地注视着缓缓打开的门。
一张干瘪骇人的脸出现在门后,她眼眶已经没有皮肉,眼球突兀地挂在眼眶骨上,因为动作而一晃一晃,她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下,咧开没有牙齿的嘴道:“快进来坐,汐汐等着你们玩呢。”
她老态尽显,俨然是上了岁数。可这副模样,正常来说年纪再大也不应该出现。
“奶奶,汐汐在哪儿?”岳狸忍住翻涌的恶心感摆出笑脸,她的外貌很有欺骗力,老人分明更高兴了些,一掌搭在岳狸肩头,腥臭的味道飘进鼻腔差点没让她呕吐出来。
她五感都比常人要敏锐几分,可现在不抵从前可用香料或其他工具去味,岳狸只能硬着头皮忍着。
“好孩子,跟我走。”老人慢吞吞转身,半裸露的脊椎咔嚓咔嚓地直响。
岳狸在眩晕中忽然被异香笼罩,腥臭被一扫而空,岳狸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闻嗅这股清冽。
商杞将外套给了她。
岳狸清醒了点后动作有些僵硬。
她都把人家衣服抓出褶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