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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决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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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辛走出发廊时,清冷而坚硬的日光落在她蓬松而蜷曲的长发上,好似也打了一个哈欠,慵懒地想要偷偷眯一眼。

然而北风一卷,那光又变得如利刃一般锋利,寒意毕现。

这可不是什么壮士的发型,不过蓝辛非常满意,她甚至多看了小十九一眼,这姑娘一柄电吹风竟让她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她刚从大山中走出,凭着一身本事,目光坚定,无所畏惧。

丁四美也着实被小十九吓了一跳。

做她们这一行,普通理发师通常按照客户要求修剪发型,客户说什么,他们便照样子剪,至于修剪后的样子是否达成客户所愿,那就得看造化了,运气好,是意外惊喜,可一不小心,就容易翻车成大型灾难现场;高级一点的理发师,他们听取客户要求后,会参考客人的身材脸型及穿衣风格提出合理建议,然后和客户共同商量出一个理想发型,这种情况出错率则小的多,但要说超出预期特别出彩,那也是少有的事;最厉害的发型师,他们心里有一面镜,只要客户往前一站,不需要过多沟通,他们那双经过淬炼的毒眼便可在镜中瞧见来人的本真模样,他们剪吹出的发型从不夺人眼球,而是与人浑然一体,让别人一见,便觉得这人儿就该是这般赏心悦目的模样。

小十九才学徒两个月,已呈现出成为一名厉害发型师的潜质,丁四美默默叹了一口气,而小十七呢,果真在这方寸之地浪费了两年宝贵光阴吗?

丁四美和蓝辛作别后,一回头瞧见余舟踮着脚高举抹布正擦向茶室玻璃门最顶端一角。

他穿的单薄,衬衫衣袖挽至肘部,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胳膊,看得丁四美打了个冷颤,她走近两步,笑道,“你这玻璃门干净得苍蝇都站不住腿了,还擦?”

余舟没回头,“总觉得上面有一团雾,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丁四美笑道:“你要是忙起来,没功夫嫌着盯那儿看,就是玻璃发黑你也发现不了。”

余舟讪笑着收回手:“说得是。”

“怎么回事?”丁四美睨向余舟小臂上几道指甲长短的红痕顺嘴问了一句。

“啊,”余舟匆忙扯下衬衫,盖住伤口,“烤箱不小心烫的。”

丁四美看他一眼,玩笑道,“这也能烫着?那老师傅你最近有点心不在焉啊。”

余舟局促地掩过脸,面色微赧地笑了一下,又说,“阿明打电话来说小十七挺好的。”

丁四美没吭声,对准自家玻璃门左看看右瞧瞧,可能她家玻璃也蒙着一团脏东西。

余舟又说,“阿明帮她找了一家补习班,上午补文化课,下午学画画,晚上和清洁阿姨挤一挤,住在他们画廊的宿舍,你不用担心。”

丁四美果然发现了什么,她用手指抹了抹,发现没擦掉转头扯过余舟手中抹布,边擦边说,“好不好,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不担心。”

余舟如今已习惯丁四美式的关心,他笑着应了句:“行,我让阿明先把钱收着。”

丁四美甩手扔回了抹布,“人家好心,怜她一个小姑娘给她个落脚点,我们做大人的总不能不懂事让她白吃白喝吧,这么大的人情回头你得好好帮我谢谢人家。”

“那你平日照顾我的人情该怎么还?”

丁四美皱了皱眉,“要不再给我来杯咖啡,今晚没十二点我也回不了家。”

“刚好,今天还剩两只菠萝包,一并留你吧。”

“这,才下午两点,你......就要关门?”丁四美惊道,不知为何,她竟还有些羡慕,一个声音在心底摇窗大喊:老娘也想放假......

余舟对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偷懒行为丝毫不感到羞耻,笑着说,“我订到一批槟榔心芋头,准备给小岛炸芋枣,她爱吃。”

“芋枣......是什么枣?”丁四美奇道。

“不是真的枣子,是把芋头碾作泥,混合面粉糖油后捏成枣的形状后再放进油锅炸,外层金黄酥脆,内里香甜软糯,小岛爱吃。”余舟解释。

丁四美恍然,忽地又问,“余生啊,你这么疼小岛,她要是惹你生气,你会怎么办?”

余舟一滞,“生气?”

“对,生气,”丁四美定了定目光,“她惹你生气,你怪她吗?凶她吗?罚她吗?”

余舟生气的时候还真不少。小岛这只皮猴子从小调皮捣蛋事没少干,上树掏鸟蛋,下海捉水蛇都算小事,再后来偷学滑板被逮个现行,翘课学架子鼓,大半夜不回家玩消失,换做其他父母,余小岛简直是个问题少女钉子户。

不过余舟生气归生气,并不真正责怪她,唯独那么一次......

那时候,余舟代表云州楼获得了“云州市创意点心金奖”,颜暮云包揽下她们乐队驻场的酒吧为余舟庆功,整座云中楼从前台到后厨一百来号人全数皆到。庆功宴上,三哥喝多了,满嘴的浑话谁也堵不住他,他骂师父眼瞎偏心,看不出余舟是吃绝户的,又骂余舟是千年的狐狸,惯会唱戏,一边扮深情不忘死八百年的老婆,一边又四处撒网,吊住暮云这个傻女不放。

余舟权当没听见,可颜暮云忍不了,她冲到三哥面前,踩在鼓凳上指着三哥鼻子骂:我喜欢谁关你屁事,你少拿我当幌子,谁不知道你技不如人,如今输了只能靠撒泼耍赖泄愤,我老豆就是看透了你才没把本事全传你。

全场鸦雀无声,颜暮云一挑眉,又补了句,我就是喜欢阿舟。

余舟如被钉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等人群散开,他才缓缓地走到颜暮云身边抬起手扶向鼓凳上方,头疼地看了她一眼,“抓稳。”

颜暮云跳下来时还是摔进了余舟怀里,她手撑住余舟的肩,仰起脸,眼里好似烈火燃尽,热浪连着浓烟,“我可以等,等到你心里空出一块地方给我,但你得让我知道,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余舟垂下眼眸,接过颜暮云滚烫的目光,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颜暮云就笑了,清凉如山泉。

那夜回家路上,小岛一直没说话,直到两人走进厅堂,对着佛龛上的遗照,小岛突然问他:“爸爸,你是不是忘记妈妈了?”

余舟立在遗像前,身体僵硬,他喝了酒,说不清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究竟是为何。

小岛好像并不等他的回答,径直走向房间。

余舟大声喊住她:“我没有。”

小岛微偏过头,清瘦的蝴蝶骨颤了一下,发出很轻微的一声笑。

余舟一下子就被那声轻笑激怒了:“你不信?”

小岛低下头,很小声地说,“我也想。”

“你还要我怎么做......”余舟没说下去,难道放在心里想着念着还不够,他非得每天抱住亡妻的遗照过日子吗?

小岛什么话没说,用力关上了门。

余舟气得手抖,水晶做的奖杯不小心摔落在地,大大小小的玻璃渣锋芒毕现全部扎向他的心。

他并不是生气小岛,他是恨自己,为什么轻易地动了心......

“余生?”丁四美又提声喊了句。

余舟恍惚应了一声。

“咳,问也是白问,你一副孩奴像,怎么舍得凶女儿?”丁四美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还是自己琢磨吧。”

余舟问:“琦琦惹你生气了?”

丁四美警觉地拧起眉:“谁告诉你的?”

余舟说:“只有琦琦能把你气得发紫。”

丁四美下意识摸向两只黑眼眶:“这是累的。”

余舟像是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后真诚地建议道:“过年不骂小孩,要不你等一等?”

丁四美愣了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主意,原来是......”

丁四美拍了拍余舟肩膀,以一个过来人的大姐语气严肃地摆手说:“这可不行,不能拖,有问题一定要及时解决,要不然就会像肿瘤一样,堵在你血管里,最后蔓延到你全身血管,变成不治之症。”

然后她像个巫婆一样笑出声,“我看你要注意哦,小心你姑娘憋一个大招,气不死你。”

余舟闷闷地合上门,他暗自叹气,按照这么说,他早就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叮咚”一声门铃响,余舟匆忙关火丢筷小跑去开门,门才露出一条窄缝,一道黑色影子嗖地窜入屋内,身姿灵敏,动作矫捷,眨眼间功夫不见了影。

小岛急忙用脚坻开门,丢下手中两个大塑料袋追进去,“白桃你去哪儿?”

余舟僵硬地贴在门板上捏紧长筷,了然地啊了一声,“这黑猫叫......白桃?......我们家新成员?”

小岛没功夫搭理余舟,正满屋子鸡飞狗跳地找白桃呢,这老猫故意和小岛作对,像逗弄耗子般钓住小岛耍,小岛爬上扑下急得差点返祖成猴精儿。

话说回来这一人一猫初次见面就不算友好。

小岛是在宠物医院接到白桃的,方南山说它嘴里长了口炎,刚打过针正遭罪呢,心情算不得太美丽,恐会受惊。

小岛探头去瞧,这家伙缩在方南山怀里,脑袋却梗着,两只眼睛警觉地打量着小岛,完全不在怕。

方南山一把把它黑亮亮的脑袋下去,抱歉地解释他家这只老猫贼精贼懒嘴贼叼,平时不怕生也不闹人,就是想跟它亲近,得看眼缘。

小岛听了直乐,说这猫随我啊。

说完便顺手挠了一把,谁知还没摸到一根猫毛儿,反被猫一爪扇了回去,白桃弓起身体,竖直双耳,瞄地大叫一声。

在小岛耳里,那声音意思是——滚。

得,没眼缘呗,小岛皱起眉,正思考“如何不打不闹把初次见面对我印象糟糕的男生骗回家?”这道难题时,白桃溜圆的眼睛忽然不打商量地耷拉了下去,在小岛不可思议地注视下,安然入梦了......

方南山说是药效起了,小岛这才得以顺利地把白桃拐回家,本来准备帮它把猫窝准备好,伺候它老人家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岂料刚拐进单元门,某位安全感极差的老家伙突然醒了过来,在猫包里又抓又挠,翻江倒海地折腾,小岛担心它不适应,又是哄又是拍,捧祖宗般抱着猫包好不容易回到家,结果拉链才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这家伙就窜了个无影无踪。

眨眼之间,小岛眼睁睁地瞧它飞过沙发,越过阳台,依次翻过主卧,次卧及书房,最后顺着炸芋枣的香气钻进厨房爬上窗台夕阳直射最缓和的一个角落,安定下来,还贪婪地嗅了两鼻子。

小岛笑它:嘴都烂了,还想吃我爸的炸芋枣?是馋。

余舟走回灶台边,本准备开火又收回手,他问向小岛:“我要是起锅,会溅着它吧?要不你把它抱到其他地方去?”

“你看我抱得着它吗?生我气呢。”小岛苦着脸回到客厅,从塑料袋里扒拉出一根牛□□形状的东西走回厨房,欲行引诱之事。

余舟看看猫,又看看小岛,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小岛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对准猫条封口剪了一口子,边撕塑料皮边说,“是方南山家的猫。他回云州了,托我照看几天。”

听见云州两个字时,余舟掀起了眼皮。

小岛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他是外婆从云州领回家的孩子。”

余舟静默在原地,一句话不说。

“我都知道了,”小岛透过厨房门看向客厅母亲的照片,微微笑了一下,“方念就是江今,我妈是方念。”

余舟放下手中长筷,双手撑住灶台,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十几载漫长的岁月仿佛在那一低头间全部坍陷进了白色瓷砖墙上那半截清瘦狭长的影子之中,荒凉又悲哀。

厨房里变得寂静极了,金色的夕阳落在白桃油光发亮的黑背上,给它镀上一层安静到惬意的金光。

白桃舔了舔嘴巴,奇怪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忽然间就像他主人一样沉默地不说一句话。

热气未尽的油锅里突然飞溅出一星油花,白桃机敏地一躲,跃过洗碗池,又跳过杂物架,七零哐啷地发出刺耳声响在螺蛳壳大小的厨房里上蹿下跳,他梭巡过整个屋子,似是看上了厨房,想寻一个好位置,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开。

最后它钻进了余舟的一只菜篮里。余舟有许多只菜篮,有的盛蔬菜,有的放鱼虾,有的装水果,他们叠放在一只高高的置物架上,而白桃所选这一只平日里余舟单用来盛面包,满篮子散发着香甜的气息,白桃满意地瞄了一声,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浓烈的橘红色阳光在冗长而困顿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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