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自己的孩子,可自己却连带走他都做不到,甚至还得面对警察的冷眼,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韩父韩母不间断地抬起腕表看着时间,眼看着时针一点一点往下挪动,事情并没有按照规划中的方向走,他们还得继续跟警察纠缠,在这里浪费时间。
韩父实在高兴不起来:“我们下午的机票,别继续浪费时间。”
陆黎拿着手机正在看工作群上的信息,闻言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反应都没有。
韩父韩母:“……”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是真的很不好受,他们要投诉这警察的态度。
幸而这会儿,方宇泽终于过来了,对比起杵在门口一动不动装哑巴的陆警官,方医生可好相处太多太多。
方医生到他们身边坐下,告诉他们韩烁君已经被劝下来,此刻正在病房里休息。
韩父韩母松了口气,当即提出正事:“那我们是不是能把小君给带走?”
方宇泽皱眉,他不是很能理解这对父母的脑回路:“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带走?他明明不愿意走。”
“你懂什么?”韩父几乎是无意识地带上说教的语气“我们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他的将来,现在这么任性将来只会后悔。”
韩母在一旁附和,她跟自己丈夫的策略不大相同,她会去寻求旁人的认同,讲究一个‘以理服人’,她说:“我们每日每夜不停的工作,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过得更好,希望他比别的孩子优秀,我们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要不是因为他,我们何至于这么痛苦这么累?”
这声音,这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声泪俱下,把作为父母的辛苦全都倾诉出来,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只可惜,方医生一向不会被别人的思绪带着跑,他说:“你们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不代表他就一定得接受,问过他自己的意见了吗?”
韩母不服:“……我们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他了。”
“那又怎样?问过他意见了吗?”方医生还是那句话。
“……”
“另外……”方宇泽把目光放到韩父身上“我既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你的下属,麻烦你把自己发号施令那一套收一收,麻烦谨记,我是一名警察。”
韩父:“……”
方医生三言两语把这两夫妻说得无地自容,尴尬地望着对方。
陆黎微微挑眉。
后者在身后悄悄给自己的同事竖了一个大拇指。
“……”陆黎无言片刻,回归正题“网上关于恒学的消息看到了吗?”
没想到话题跳跃的跨度那么大,夫妻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两名警官一直在盯着他们,韩父终于回神:“看到了。”
韩母忍不住嘟囔:“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看不到才奇怪吧!”
听这语气,好似对这个恒学并不熟悉。
方医生好奇地看着他们:“韩烁君有没有进过恒学?”
“什么?怎么可能?”韩父韩母异口同声“怎么可能让他进那鬼地方去,我们家孩子家教什么的随便请,才不会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方宇泽微微点头:“那你们家有其他人进去过吗?”
韩父韩母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们家亲戚不算太多,大多都是有钱人,给孩子请家教什么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对比起这些所谓的学校,他们更愿意相信一对一的辅导,再不济还能直接送出国去,应该没什么人会把孩子送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学校里去。
方宇泽点点头表示明白,而后又问:“平时你们跟韩烁君的相处方式是什么样的?他有什么爱好吗?”
韩父韩母顿住。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和孩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十天半月没有一次通话,每次打电话要么在吵架要么就是在吵架的路上,即便是对方的生日都能够吵得不欢而散。
后来,他们几乎就没再通过电话,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联系保姆,最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曾经有七个月没跟自己的孩子联系过。
方医生蹙眉:“你们都不担心吗?”
韩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家里保姆会帮忙看着他,我给的工资很高,保姆很负责。”
方医生表示无话可说。
……
两位组长从审讯室出来时,小蓝已经蔫在自己的工位上,看起来急需浇点营养液。
叶老师问:“要喝奶茶吗?我请客。”
“要。”小蓝当即蹦了起来“我现在很需要补充能量。”
“我也要我也要。”小乖一向对这些团体活动很是热衷。
于是两位组长很果断地选择了无视她。
叶锦柏:“顺便给外面工作的那几位点外卖送过去。”
蓝熙盈拍拍自己的胸口:“放心包在我身上就好。”
叶锦柏让她给逗笑了,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了,说说你都查到什么先。”
蓝熙盈:“韩烁君和齐玫的不在场证明我已经确认过了,他们进了医院之后确实没有离开过,至于李烨,他家这边有些情况。”
翟知臣:“什么情况?”
蓝熙盈有些犹豫,她在思考该怎么回答,片刻后说:“他的父母离过七次婚,结过八次婚。”
什么?
小乖也被惊呆了,回神后跑到蓝熙盈身边去,拽着她的手就开始撒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
叶老师同样感到惊奇:“详细说说。”
“李烨今年十六岁,大概是从他出生第一年开始,他的父母平均每两年就会离一次婚,然后三个月到半年不等复婚。”蓝熙盈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们离婚的理由每一项都让我觉得根本没有复婚的必要。”
“什么理由?”翟知臣问。
“第一次是因为李烨的丈夫出轨了。”小蓝看着自己电脑上查到的信息“第二次是因为李烨母亲出轨了,第三次是因为李烨父亲染上了赌瘾……第六次是因为李烨的父亲家暴,第七次是因为李烨的母亲家暴。”
确实如蓝熙盈所说,他们之间离婚的每一个原因单拎出来都没有复婚的可能性,但是组合在一起,又让人觉得这两个人简直就是绝了。
或许这叫做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李烨这么好的孩子?
大约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蓝熙盈解释道:“李烨一直由自己外公外婆照看着的,他的外公外婆是书香世家,对他的教育很好。”
要是让他跟着自己那对乱七八遭的父母,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说明不了什么。”翟知臣抬头就看见大屏幕上被贴在一起的关联人员,这一个案子关系人太多,交织着好几所学校以及无数个家庭,相关线索越多,人就越容易被搞混乱,但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李烨的父母不可能完全不管他,他的外公外婆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李烨,所以李烨身上发生过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蓝熙盈知道他还在怀疑李烨他们,提醒道:“但是在吴沁的死上,不管是韩烁君、齐玫还是李烨,他们都没有时间可以做到。”
叶锦柏也提醒她:“如果不止他们三个呢?”
蓝熙盈张大嘴巴:“不会吧?”
“房雾婷从恒学离开之后患上严重的PTSD,这导致她最后走向极端。”叶锦柏眼神微黯“恒学里被折磨的孩子这么多,我们又怎么能保证走向极端的孩子只有房雾婷一个?”
小蓝说不出话来了,心中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愤之感,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这也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是被逼的,都是那些变态太过分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蓝熙盈蓦地闭上嘴。
翟知臣:“即便是被逼的,他们到底用错了办法。”
小蓝情绪不由得低落:“我希望不是他们。”
翟知臣:“那就好好查,找出证据证明他们没有问题。”
“好。”
小蓝重新振作了起来,在等待奶茶期间火速坐回自己的工位,开始努力工作。
叶锦柏拉了拉翟知臣的袖子:“说起李烨,有件事想要确认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翟组长疑惑:“去哪?做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
他们重新回到最开始发生命案的那栋民宿附近。
民宿老板算是最难受的那一个,自家店里突然发生这样的碎尸案,这家民宿大概是开不下去了。
老板似乎正准备将这家民宿低价挂出去,自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撤退。
警方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很意外,连忙给他们搬来椅子,还准备去给他们沏茶。
两人拒绝了,让他不用这么麻烦。
老板有些无措,局促地在两位警官面前坐下:“我……”
他“我”了个半天,还是没找到适合开口的机会。
“不用紧张。”叶锦柏微笑“我们随便聊几句就好。”
老板点了点头。
“听说你这家民宿是三个月前开起来的?”叶锦柏看过这位老板的笔录,整体上没有什么问题。
老板不是很明白已经问过一遍的事,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但对方是警察,他没有办法,只好再一次回答:“对,我以前就想要开一家自己的民宿,但是没有资源也没能力,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拿出积蓄来开这么一家民宿,结果却……”
这一家民宿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积蓄,本来还指望着开个一年回本两年赚钱来着。
大概他是真的没有发财的命吧!
“我本来只是想先经营个几个月再完善民宿里的设备。”老板现在是后悔得不能再后悔了“我就应该把那些监控设备都先装上的,要是把监控装上,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或许……”
老板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一直捂着脸,眼泪从指间溢出。
坐在他对面的两位警官却是冷淡的,对他的悲伤几乎视而不见。
老板难过了一会儿之后自己冷静了下来:“两位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翟知臣抬眼:“方便问一下你的家庭情况吗?”
老板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跟他们关系不好,很久之前就没有联系了。”
“没有很久吧。”叶锦柏忽然说。
老板倏然抬头,看向叶锦柏,扯起一个笑容:“什么意思?”
叶锦柏:“你有一个儿子,本来正在读高二,三个月前,他自杀了,在他自杀之前,曾经请过半年的假,这是因为什么?”
“他生病了。”老板努力板着脸“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的妻子责怪我没有照顾孩子,一气之下跟我离婚走了,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想要改变现状。”
翟知臣目光微凝:“你的意思是你儿子休假那半年都在家里待着?”
“是。”
“可你的妻子不是这么说的。”翟知臣轻嗤一声“她可已经告诉我们你们的孩子那几个月到底在哪,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
“你们凭什么去打扰她?”老板忽然激动了起来,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是我瞒着她把儿子送进恒学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还要去打扰她,去掀开她的伤疤?”
翟知臣撩起眼皮:“所以你是承认了?”
老板顿住,忽然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有些心虚地坐了下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叶锦柏:“姜嘉仁是你杀的吗?”
“不是。”老板矢口否认。
“看来你很清楚我们说的人是谁。”叶锦柏满意地点了点头。
毕竟先前从来没有人在老板面前提过姜嘉仁这个名字,他这反应显然是知道这个人的。
老板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开始拼命往回找补:“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没有杀人,没杀任何人,你们说的这个姜嘉仁我也不认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颠七倒八解释着,时不时还瞟一眼坐在对面那两个人,想确认他们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
坐在对面的两人依旧淡定,这让老板感觉到几分难以言说到底挫败。
叶锦柏没说信与不信,只是长久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他叫什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