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我也是刚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是豪宅啊。”
“说话不用咬耳朵,”张航走在前面说着,“不过你们可能要失望了,我住的地方不是豪宅。”
“动脑子想想也不可能是豪宅啊,别墅群又不在这片儿,放眼望去也没有高楼。”王曜华冷静分析着,“你家不会也是筒子楼吧。”
“应该算是洋楼吧?”张航似乎是没想过这件事,稍微昂首思考了一下,“在当初那个年代。”
“当初那个年代……”商陆揣摩着这句话,突然猜到了张航的打算,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薤白的反应。
薤白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只是出神地观察着街上的风景。
商陆怕他走神不看路,所以仍然牵着他的手,为他规避危险。
可能是因为有商陆牵着,薤白非常放心,所以的确也没有注意脚下有没有障碍、前方有没有行人。他就一直贴着商陆的手臂,视野放在侧方,看着一排排的居民楼楼,和底商的招牌。
“洋楼啊,是那种二层小楼吗?”王曜华继续问。
“不是,就是很普通的四层洋楼。”张航带着他们拐进一个楼群里,穿过外层的六层高的楼,继续朝里深入的话,就能看到些矮的楼了。因为楼建的很密集,距离主干路也越来越远,社区里的树木也是又粗又高,所以阳光逐渐减少、四周逐渐安静。
这种静谧的感觉很奇妙,明明四周都是居民楼,但却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四个人不再说话,像是怕打扰到谁一样,沉默地迈着步子。
共享单车骑不进来,路上停着不少破旧的自行车,汽车也挤占了行人的路,一切都是没有规章的,但谁也不会去指摘这样的地方没有制度。似乎看到那些破旧的楼之后,大家就对杂乱无章抱有一丝宽容了。
差不多走了三四分钟,张航停在某一栋四层小楼的楼栋口,转过头朝那三人笑笑:“就是这儿。”
“这儿……一整栋楼都是你的?”王曜华昂起头看了看这栋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的楼。
“我住在三楼。”张航敲了一下王曜华的脑袋,然后走进楼栋口,“小心脚底下,过道里的灯很暗,别绊倒了。”
“我说你这也太接地气了吧,你活得奢侈一点儿也没人怪罪的。”王曜华止不住地吐槽,一边说一边跟了进去。
商陆看着那两个人消失在楼栋里黑暗处,侧过头看着薤白,问:“我们也进去吧?”
薤白看起来表情非常认真,握着商陆的手的力道都加强了不少:“嗯。”
从一楼到三楼根本用不了一分钟,还在爬楼梯的时候,商陆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到三楼之后看到张航正拧着防盗门的把手,来回转动着钥匙。
“知道的你是在开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撬锁呢。”王曜华皱着眉看着张航那个费劲的样子,“要不我来试试?”
“这门啊,就是这么开的,需要一点窍门儿。”张航说着,再次尝试了一次。
开锁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频率,一声一声敲响薤白的耳膜,同时撞击着他脑海中的记忆。
这又黑又狭窄的走廊,眼前又破又布满尘土的防盗门,四周满是小广告和涂鸦的墙壁,每一样都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然后就在张航开门的那一刻,从屋子里涌出来的那阵气流当中带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直接将薤白拉回到十几年前的童年。他记得森少木用钥匙尝试着开门的时候,门被屋里的人打开,然后屋里的人笑着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而此时的张航也已经走进屋内,转过身朝他们笑着说:“这门锁我早就想换了,但是一想到换了就不是当年的锁了,所以还是留下来了。”
薤白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回忆与现实反复交织下,他终于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张弦生前的住处。
儿时的薤白总是郁郁寡欢,走路喜欢低着头,和人讲话也不太对视,坐上火车或者长途汽车就会昏睡不醒,所以就算出远门他也搞不清距离。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记得有那么几次和森少木一起赶火车的经历,印象最深的一次,他早上起晚了,所以出门时都没空吃早饭,到火车上饿得难受,森少木就给他买了一份盒饭,他火急火燎地吃完,结果没过多久就全都吐了。他怕森少木嫌弃他,怕得大哭,哭着发抖。森少木不急不恼的,帮他擦干净身上的污渍,把他搂在怀里哄着。
这么想来他也是被森少木带去过不少地方,那些年发生的事情都揉在一起,让他分不清哪件事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何况一想起来森少木,就会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人躺在鲜血淋漓的浴缸中的惨状,所以薤白的大脑将那些与森少木相关的大部分记忆都锁了起来。
就正如商陆所说,想要回忆起遗忘已久的往事,需要契机。每一个契机都只能解锁一点,一次一点,慢慢的,回忆的完整画卷将在脑海中展现。
现在想想,他应该是坐火车来过很多次天津,那个年代没有城际列车,火车的话也需要一两个小时,下了火车又换乘公交,晃晃悠悠地一上午过去,对儿时的薤白来说无比漫长。那么多次无比漫长的旅途,终点都是这个小屋子,迎接他们的人也永远都是张弦。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住在这里。”薤白站在门口问着张航,这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让他感到恍惚,好像十几年被压缩成一瞬间。
不明所以的王曜华用疑惑的眼神和商陆对视了一下,而心里已经明白张航的意图的商陆选择不开口解释。
商陆只是握着薤白的手,牵着他踏进屋内。
“我朋友生前住在这儿,他不住了之后,我就把这里租下来了。”张航把钥匙放进玄关鞋柜上的一个豁了口的破碗当中,进屋迈一步就到了不足二十平的方方正正的客厅,然后把角落里叠在一起的凳子搬到客厅中间的圆桌旁,将凳子一个一个分开,示意大家来坐,“后来有人听到风声说这附近也要修地铁,说这房子肯定要拆迁,所以拼命炒房,这房子原来的房主也决定把房子挂出去卖了,打算轰我走。虽然我知道这地方不可能会拆迁,所以这套房子不太可能卖得出去,可是既然房主已经无心再租,那我干脆就买下来了。”
张航看着那三人已经围着桌子坐好,就转身到角落的厨房,打开高度刚超过他的腰的小冰箱,掏出来几瓶饮料,给他们放在桌上。
薤白茫然地看着张航,突然感觉这个人变得无比陌生。
这人居然和弦叔是朋友?那既然是朋友的话,很有可能张航也认识林叔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他又总是记不住我的名字呢?故意的吗?
薤白的脑子里浮现这些问题,然后又看了看身旁的商陆,发现后者根本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困惑地皱了皱眉,再看向另一侧的王曜华,发现那人脸上也很平静。
可能是因为此刻这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都太过平静,薤白也莫名其妙地冷静下来,等待着张航向自己继续解释。
不料张航根本没打算解释,而是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中午了,饿了吧?我上次说请你吃我炖的肉,今天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那个只有一米高的小冰箱的冷冻层里,塞满了乐扣乐扣的饭盒,张航精挑细选的抽出来两盒,又起锅烧水,用打火机点火。
这所有的操作都让薤白觉得眼熟,同时又让王曜华和商陆觉得新鲜。
“我天,我第一次见到现实当中有人这么给灶台打火。”王曜华笑着说,“说真的这屋子里就算出现了煤炭炉子我都不觉得奇怪。”
“但是这样的屋子里出现电脑还是挺奇怪的,”商陆看着书桌那边的电脑,问道,“能启动吗?”
“能啊,我修复了系统扇区,可以启动。”张航回头看了眼那台电脑,“这么些年了,也抢救回来不少数据,但有一片扇区的数据解析起来很麻烦,所以还没有完全修复。”
“是哪儿?我能看看吗?”商陆来了精神,“反汇编使人快乐。”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王曜华也选择加入。
“我外接了专门做数据修复的电脑,就是旁边那台新一点儿的机子。”张航随手一指。
商陆和王曜华兴致勃勃地撸袖子开干,于是房间里只剩下薤白一个人“无所事事”,他没有选择和张航继续多聊,而是凑到商陆身后,看着爱人鼓捣着电脑。
在商陆做准备工作的时候,王曜华随便翻看了一下书桌上的纸张和书本,最后视线落在一个相框上。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合影当中长相最为出色的那个人,他愣了一下,又假装不经意地放下相册,紧接着看向薤白,看着看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等到商陆终于把电脑和修复软件都启动好的时候,房间里飘着一股牛肉的香气,张航端着两大碗肉,摆在桌子中间,又添了碗筷,然后叫他们来吃饭。
薤白看着那单调的炖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动筷子,这时候张航主动给他夹了一块儿:“你先尝尝这个。”
薤白听话地接过来咬了一口,牛肉的腥味简直上头,他忍不住皱起眉。
“好吃么?”张航问。
“我可以说实话吗……真的不怎么好吃。”薤白心说这味道根本比不上平时商陆给他炖的肉,连个零头都比不上。
但是这个味道,又稍微有那么点儿熟悉,甚至勾起了一丝怀念之感。
张航笑出了声,紧接着又将另一个碗中的肉也夹给薤白:“那这次你再尝尝这个。”
薤白硬着头皮又吃了一口,这一次肉的软烂程度适中,味道也相当浓厚,还带着一股番茄的酸甜味道。“这个……好好吃。”薤白惊喜得眉头都舒展开了。
张航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真希望让森叔看看,我炖的肉就是比弦叔炖得要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