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谷歌的那两年我顺便在东大刷了个学历,那时候认识的。”原本商陆预订好的下午茶,因为张航的参与,便成了后者请客,在酒店的套房里点了各种大餐,看着人家酒店大厨现场给他们片烤鸭时,张航聊起和泉也相识的契机。
王曜华抱着一桶冰淇淋吃得很欢,他虽然不知道张航跟泉也的关系有多好,至少能肯定因为对方的出现、自己才不用回公司上班,所以现在是心存感激地吃着人家送的礼物。
薤白还在震惊于张航面对泉也时的表情和语气,震惊到甚至忽略了他们现在身处于贵得吓人的奢华酒店顶级套房。他虽然没有认识张航太久,但记忆中这个人几乎就没什么表情,笑也是浅笑,也不知道是把情绪掩饰得很好还是压根儿没什么情绪。
但是现在张航却对着泉也笑得很开心,就连刚刚点餐的时候都要一个劲儿地问泉也吃不吃这个、喝不喝那个的。
商陆则是一直盯着片烤鸭的大厨,思考酒店的烤鸭那个脆皮的声音是真的馋人,话说回来钱多的话居然还能这么花,他想都没想到。张航仿佛解锁了商陆对花钱的一些思维限制,让后者时不时就在琢磨着生活还能再怎么舒适。
“原来……张总也读过法律学吗?”薤白发现屋子里两个很会聊天的大佬——商陆和王曜华——都被美食俘获,他就只好勉为其难地担任起暖场角色。
“哈,偶然认识的,和课程没有关系。”泉也和张航对视了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眼神。
“泉也先生来北京为什么没提前联系我?不是说好了如果来了我就带你去好好儿玩儿一圈。”张航抱怨着。
“联系了哦。”泉也端起酒杯晃了晃。
薤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泉也隐藏情绪的小动作。
张航一边说着“不可能”一边掏出手机:“微信和line都没消息啊。”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就冷静下来,微微皱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发了微信,也转发了学术交流的邮件,还以为这样说不定能逃过一劫。”泉也无奈地笑了一声,“看来还是没办法呢。”
张航叹了口气:“抱歉。”
“不要道歉,那孩子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我。”泉也轻轻摇头,“不过最近你连私人号码都让他来管理了啊,这倒是有点意外。”
薤白已经开始听不懂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了。
大厨终于将烤鸭端上桌,在外人都离开之后,张航收起手机,才开始说起跟工作有关的事:“这段时间在搞收购和竞拍这方面的事,跟政府打交道比较多,私人手机就更不敢随身带着了。不过今后就不会了,6G的信号塔已经在大范围搭建,等到市场上流通6G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完全保证数据安全。”
“行动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呢,你回国也不过才刚一年吧。”
“要不是有几个官儿贪得厉害,根本用不了一年。”张航拿起一片薄饼,用筷子夹起两片鸭肉,配上葱丝黄瓜丝,沾上甜面酱再放在饼中央,卷好之后递给泉也,“在这儿多呆几天吧,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总部,大厅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
泉也从张航手中接过烤鸭卷饼的动作也很自然,“这次是跟东大的科研团队一起来的,行程可不可以调整还是未知数。何况你也很忙吧,刚还看你拉着那位狂吃冰淇凌的小朋友要回公司呢。”
狂吃冰淇凌的王曜华小朋友抬起头,带着一丝祈祷意味地看着泉也,似乎是希望他可以答应多留几天。
“工作又不是非要我做不可,再说了,去总部看看进度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北京这边就交给狂吃冰淇淋的小朋友就行了。”张航根本没看王曜华。
泉也的眼神已经透露出动摇了,“……会和校方商量一下的,我。”
薤白再次震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互动。旁边的商陆也差不多,不过比起八卦,商陆对吃更加执着一下,所以在分别给薤白和自己都卷上烤鸭后,才进入“看戏”状态,陪薤白一起目瞪口呆起来。
终于吃完整桶冰淇凌的王曜华抹了抹嘴,看着他们吃烤鸭吃得喷香的样子,幽幽地吐槽:“没人帮我卷啊,那我就自食其力。”
薤白听到这句话之后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而泉也同样是一副被点醒的样子,笑着把剩下的烤鸭推到王曜华面前:“我是橘泉也,请多指教。”
“我叫王曜华。”曜华朝泉也友好地笑了笑,“我读过您的论文,非常喜欢《量子计算对社会的动态影响》、《人类行为分析》这两篇。”
“那就太荣幸了,考虑到社会学的那篇论文我还是参考了你在量子计算方面的研究成果呢,这么说来我们曾经在论坛上应该有过交流吧。”
“是啊,但是见面还是第一次,像是偶遇一样,世界真是小啊,简直是验证了橘教授的社会学观点。”王曜华把卷饼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论阶级的分层与人格的相互吸引。”
薤白听得是云里雾里,他看了看身旁的商陆,发现人家都已经开始用手机搜索起来论文了。
商陆那神一般的阅读速度让他迅速跟上了泉也他们的聊天节奏,此后几个人愉快地聊起论文,从社会到科技,从理论到伦理,聊了一个小时后,商陆兴奋地提起薤白最近也在写硕士论文的事:“薤白的研究课题是社会交往中包含性互动的心理机制与效应,最近实验数据都已经取得差不多了,已经要开始验证当初设计的模型了。”
整整一个小时都如同在听天书的薤白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出来商陆说的是自己的研究课题,当他发现屋子里的四位大佬同时把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就只想钻到沙发缝隙里。“啊不,不不,没有听起来那么高级……只是应付毕业的论文而已,就,就还是……半、半吊子……”
恐怕这屋子里的人不会有人懂他当时到底有多尴尬,谁会想要在这些智商出众的天才面前卖弄学术啊,薤白真的有点儿想要埋怨商陆了。
“包容性互动啊,你是想要搞出一个对商陆很友好的社会吗。”王曜华笑着说,“希望构建一个即便是情商一般也能够互相理解的和谐社会。”
“很好的论题啊,导师是谁?他是怎么指导你的?”泉也习惯性地摆出导师的姿态。
“目前是北大的裴邵伯教授,还有陈学斌教授。”薤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但是我很久都没有见过陈教授了,他一直很忙。”
“忙着数兜里的钱吧。”张航笑着说,“我前些年在美国见过他。”
“那个人居然成为小白的指导教授,孽缘还真是很难斩断。”泉也皱起眉,有些心疼似的看着薤白,随后又看向商陆那边,“当初在选学校和专业的时候没有留意一下吗。”
商陆心里很平静,他猜到了橘泉也会知道陈学斌,并且他也不觉得张航知道陈学斌的事情算什么稀奇事:“这留意不留意的,总得是我们在知道内情或者知道有什么阴谋论的基础上再留意,但是当初我俩谁也不认识陈学斌,还是在薤白去复试的时候才头一次听说陈学斌很久之前就认识薤白的这个事儿。”
泉也怔住了,几秒过后露出自责的表情:“这样啊,那你们如今知道陈学斌都做过什么了吗。”
商陆刚要开口的时候,薤白伸手拍了拍他的腿,眼神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随后朝泉也笑着说:“做过什么又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初我想继续上学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给我抛出橄榄枝,只有陈教授给了我一次机会,甚至破格录取了我。无所谓他是为了什么才要帮我,但是我很感谢他让我又有学上。”
泉也都不知道是该心酸还是该欣慰,笑容复杂地点点头。
“陈学斌是那个薛家的特别顾问吗?”王曜华语气轻松地说出这个突兀又敏感的话题。
张航点点头:“政选的时候他靠着政治沟通策略深得薛石然的心,后来还在公共意识和教育方面巡回公开演讲,出版了不少书,培育选民的政治素养。这些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政绩,有真也有假,但是背地里他干的那些勾当可不怪我诬陷了。”
“背地里?”商陆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在海外有慈善基金会,”张航眼神飘向窗外,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玩儿得可是挺花儿的。”
“你怎么会知道。”王曜华也笑着看他。
商陆也笑了:“你是不是还去过那个岛了,斯蒂芬霍金也去过的那个岛。”
“说不定岸上还停着他的私人游艇呢。”泉也加入他们的调侃行列,但他的调侃含有更多怨念,听起来可信度更高。
张航笑不出来了,只好干咳着把话题重新拉回到薤白身上:“所以你那个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还没怎么写,还在分析数据的阶段来着。”薤白莫名感觉张航那个语气特别像是家长监督孩子写作业一样,“我最近、最近没怎么去学校。”
“不去学校又不耽误写论文,我去跟导演说一下,让他别总拽着你留在片场,你拍完你的片段之后还是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张航摆出监护人的姿态。
薤白乖乖地点头,点过头之后又纳闷儿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人的话,“可是我还是挺想跟剧组的人打好关系,又不好说今后会不会再合作的。”
“再合作肯定会有,最近已经有些节目组在蠢蠢欲动了。”商陆说着他得到的消息,“将来电视剧开播之后应该会有综艺节目之类的。”
“是吗?那样的话……如果不跟大家处好关系,在节目上会被观众看出来不自然的地方吧。”薤白从以前就不喜欢综艺,光是想想,情绪就低沉下去了。
泉也担心地问了句:“和剧组的人还不太熟吗?”
“嗯,”薤白没有故作坚强,“可能就是性格不合吧,但是大家都是对工作很认真的人!光是拍戏的话倒是没什么,只要私下不交流的话。”
“性格不合,你是说谁?”张航随口问。
“最明显的就是周文杰,哈哈,谁让我抢了他的角色呢,他看我不爽也是无可厚非。”
薤白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发现在场另外四个人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奇怪,他慌张地摆了摆手:“嗐你们别多想啊,我觉得跟同事磨合也是一种锻炼,所以还挺有意思的!上次跟不熟的人磨合还是在学校里,但是我同学都是读心理学的,跟他们磨合一点儿都不费劲。”
“的确,多遇到一些不同性格的人其实也挺有意思的,我也会经常收一些稀奇古怪的学生来着。”泉也抬手摸了摸薤白的头,“要是遇到有趣的事情要记得分享给我。”
差不多到临近晚饭的时间,王曜华项目组的几个苦力员工开始轮番对他进行电话轰炸,搞得他不得不回公司救火了。也是以此为契机,这场下午茶结束散场,离开的时候商陆犹豫着要不要送泉也回学校。
在商陆还没来得及问泉也接下来的打算时,张航却说了句:“你会多呆几天的对吧。”
泉也张了张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晚点儿联系。”张航笑着拍了下泉也的肩,转身拎着王曜华潇洒地离开了。
商陆看着被张航拎着的好友那副不情愿再活着的表情,心里非但没有担心,反而为对方感到高兴。他觉得王曜华似乎很享受那种忙到半死不活的生活状态,最近也再也没听过那位好友提过“无聊”这个词了。
“阿航很中意小曜华呢。”泉也随同商陆一起目送那两个人远去,许久之后,喃喃道。
商陆转过头,有些惊奇地看着泉也:“真的假的?这都能看得出来?”
“曾经他在十分中意肖恩的那些年里,也是一样的表现,会时时刻刻把对方绑在身边,阿航是个很好懂的人。”泉也脸上挂着笑容,但语气中却有些寂寞。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商陆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泉也昂起头,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抑制自己不要回忆得过深:“嗯——也是有六七年前的事了。”
起初只是在东大法学院附近的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泉也看到那附近的石墩上坐着一个人。他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哪一天了,只是注意到的时候发现那个人似乎永远都会在天黑之后坐在同一个石墩上,不看手机、不看电脑,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什么、持续性地愣神。
他记得那时正值春天的末尾,空气中有初夏的味道,泉也在那段时间里正在做很费神的项目,每晚都会在研究室耗到天黑为止。下班之后他就会顺便在楼下买杯咖啡,回家的路上喝光,以便到家之后还可以继续写论文,这样的规律在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