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交部的官员,也和中国一直保持贸易往来,所以我们都是从小学习很多语言的。”泉也解释着。
这个人解释这么多,但没有否认和自己的父亲关系很好,薤白看着对方脸上那无法抑制的难过表情,主动问道:“您很想他吗?”
“嗯?”泉也恐怕是怎么都猜不到薤白居然会问得这么直白。
“就是我爸,您很想他吧?”薤白越来越肯定了。
泉也再次愣住,停顿了很久,连续做了几次吞咽动作,随后深吸一口气:“是啊,嗯,我很想他。实话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能更早找到你,但听说你被森少木领养,我就放弃了。后来跟森少木彻底失去了联系,一晃就是十年。”
薤白琢磨着自己那凄凄惨惨的童年时代如今看来好像也不怎么孤独,虽然自己当时不知道,但真的有很多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的动态。
想想还是挺搞笑的。
“怎么听起来您好像和林叔关系不太好……呢。”薤白试探道。
泉也终于不再笑了:“毕竟谁也不会和自己的情敌保持好的关系吧。”
这重量级的发言让薤白感到一阵窒息。
啧,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爸还挺特么抢手。
“嘶——哈……嗯,这、这样啊。”薤白莫名觉得有一丝尴尬,喉咙也开始干涩,于是打开了麦茶喝了一口。
“好喝吗?”泉也突然问。
薤白看了看手中的麦茶,“啊?啊,还行,我还挺喜欢的。”
“你的父亲他曾经也很喜欢。”泉也露出怀念的表情,视线落在手中的水瓶上,“不过就是十几年间这款麦茶的外包装发生了很多变化,已经不再是当初他喜欢的那款设计了。”
这句话简直像是直接把薤白拉回了十几年前,他盯着手中的瓶子,又仔细品了品味道。
“他很喜欢苦涩一点的饮料,浓茶或者咖啡什么的,说是喝着解渴,而且觉得味道很香醇。他还说要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也种茶,可惜气候和土壤都不太合适,结果没能种成。我还说等将来带他去静冈来着,告诉他那里盛产绿茶。
“不过想到他既然是中国人,也许根本看不上这边的茶文化吧。森少木说杭州的龙井、安徽的毛峰、福建的岩茶哪个都比日本的要好,还说要带青天去游遍全国、到各地去品茶,结果呢,我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我希望他们真的去过了几个地方,又真的不希望他们一起去了。”泉也说完,抬手捂住了眼睛,深呼吸几次之后,语气才再度平稳下来:
“本来也不是要和你说这些,但是看到你、难免就情不自禁了。不知道森少木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眼睛真的和你父亲的很像。”
泉也说着,抬起头,用极为热忱、极其怀念的目光注视着薤白的双眼。
薤白实在没办法承受对方的眼神,所以别开视线,“林叔没说过,但我妈经常说。我自己也觉得挺像的,但像不是很正常吗,我是他儿子。”
“说得也对。”泉也回过神,掏出手机,“互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我也注册了微信账号,这样联系会方便一些吧?”
“嗯。”薤白没感到奇怪,毕竟微信用习惯了,就没想过其他国家都用什么软件聊天。
“晚上我还有一节课,所以得先走了,你饿不饿?我先给你带些吃的上来吧。”
“不不,我没有胃口。您去忙吧,工作重要。”
“工作不重要,所以如果出了什么事,任何事,你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泉也强调着。
薤白在泉也离开后,坐在床边心情复杂地盯着病房的门愣神。他相信泉也曾经是真的喜欢自己的父亲,毕竟和自己聊了没多久,说的最多的、全是和父亲相关的话题。很难想象这个人当初在听说父亲出了意外那时会是什么心情,恐怕就和自己上午看到商陆昏倒时的心情类似吧。
那之后泉也又赶回来了一趟,留下了一大袋子的零食,饭团、甜点、面包、饼干样样俱全,说晚上还会再过来。薤白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隐约觉得泉也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弥补当初在父亲蒲青天那里留下的遗憾。
不过就算是有吃有喝,薤白也没有吃喝的心情,泉也走后,他就一直呆坐在床边盯着商陆愣神。说实话,假如现在商陆健健康康,那么薤白可能还会对父辈之间的恩恩怨怨挺感兴趣,但当下商陆始终不醒,那薤白就觉得全世界再怎么精彩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窗外偶尔会传来孩子的笑声,听起来天真纯粹,外面的天气不冷不热,时不时的有风吹进来,让薤白觉得十分舒适。但是即便如此岁月静好,他的内心也没有因此而充盈,只觉得有个洞在胸口那里泄着气,再不去填满它,自己的心脏就要干瘪下去了。
“商陆。”终于阳光也渐渐变为夕阳,薤白怕得再次喊起商陆的名字,“商陆,商陆,醒醒吧……都晚上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你还要睡多久,再睡下去,晚上就要失眠了。”薤白攥着商陆的手,稍微晃了晃,“晚上失眠我可不陪你,所以你还是现在醒过来。”
他抿了抿嘴,又委屈地说:“算了,晚上失眠我也可以陪你,那你晚上之前要醒过来。”
即便如此,商陆仍然没有任何反馈,薤白把头窝在商陆身旁,把对方的手拿起来搭在自己的头上,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监控仪的声音,窗外孩子的笑声也逐渐消失,夕阳拖着最后一丝白昼远去,屋子里很快就漆黑一片。薤白不自觉地小声啜泣着,明明知道现在商陆没有危险,明明医生所说的他也都明白,但是醒不过来就是醒不过来,叫了也没反应,最怕的事情变成了现实,薤白已经在心里把自己责备无数遍。
照顾一个人真的好难,做过那么多心理准备、下过那么多次决心,每次都告诫自己要关照对方的身体,但商陆还是在自己眼前一次次病倒。明明是个看起来那么健康的人,能吃能喝能睡能干,就只是因为大脑功能超乎寻常,就成为最难控制、最消耗能源的器官。
再这样下去的话薤白真的要开始埋怨了,天才也没什么好,身体不是顶级配置的话,根本带不起来这一个脑子。
“商陆……求你……”薤白钻进被子用头拱着商陆的腰蹭来蹭去,无意识地撒娇任性着,“求你别睡了,别睡了,醒醒啊,醒过来陪陪我吧。”
其实商陆并不是真的被唤醒的,只是那个漫长的梦境终于有了结束的趋势,他对那个梦的结尾感到恐慌,所以挣扎着想要逃离。最为不可思议的就是这真的是商陆第一次忘记什么,身体感觉很疲惫、大脑也还阵阵钝痛,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消耗体力的事情,也不记得梦境的内容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最初很寂寞,中途很幸福,后来很恐慌,这就是他能够记得的全部。
醒过来的时候他甚至没办法分别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眼前漆黑一片,腰部又像是被一只多毛的小动物顶着,热得他出了一身的汗。这种搞不清状况又浑身不舒服的现状让他感到十分慌张,所以在眼睛睁开之后他就像是为了摆脱现状一样下意识地弹坐了起来。
突然坐起身的商陆着实是把薤白吓了一跳,本来哭得正起劲的薤白瞬间就懵了,头上的被子好像被掀了起来,头顶的人也不见了,他茫然地抬起头,借着窗外的那点儿微光和坐起身的商陆对视了几秒。
“宝贝儿你在……你在干什么?”商陆保持着撩开被子的姿势。
“我在……我在叫你起床?”薤白吸着鼻子小声回答。
“怎么还哭了呢?”记忆发生断层的商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平时他完全可以靠目前周围的情况来瞬时判断出自己的处境,但此时此刻这项技能就像失活了一样无法启动,只要一动脑子,他就脑袋疼。不过这似乎并不耽误他去心疼薤白,商陆把被子掀到一边,用手指抹着爱人脸上的眼泪,抹着抹着突然发现光线有点儿暗。
而且自己胳膊上连着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限制自己活动了都。
“没、没哭,是出汗了。”薤白抓住商陆的手腕,自己用袖子蹭了蹭脸,然后扬起笑容,“嘿嘿,你等我去开个灯。”
“已经晚上了吗?”商陆用力回忆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脑子就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无法按照他的心意来调整时间轴。
“嗯,你睡了好久。”薤白小跑着过去开灯,转过身再看向商陆的时候,努力保持着笑意。
“我睡着了?我是睡着了……为什么,我为什么会睡着呢?”商陆一头雾水,左手要去拍脑袋的时候,发现胳膊上连着输液管子。
“别乱动啊,就算是软管儿也禁不起这么折腾。”薤白慌忙拉住他,同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往常都是瞬间判断出周围情况的商陆,现在就像是睡蒙了一样,半天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商陆看着胳膊上的PVC管,皱了皱眉:“我为什么会需要这个?”
他问着,又看了看指尖的血氧夹以及胳膊上的血压计,最后看向身旁的生命体征监控仪,“我……卧槽?”
这感觉就像是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好像差点儿死了。商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薤白是因为什么哭,然后转头重新看向薤白:“虽然只是个猜测,我不会……猝、猝死了吧?”
薤白真的很不想听到这个词,所以一把抱住商陆的头,“没有,现在已经没事了,别怕。”
麻木的大脑稍微地恢复了一点儿思路,商陆也抬手搂住薤白的腰:“抱歉,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什么,所以现在是几点了?”
“晚上七点多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没什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吗?医生说你因为……因为室颤,所以或多或少的会有器官短暂缺氧。”薤白已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那么颤抖了。
但“仅仅”是室颤二字就足够让商陆明白自己确实是在鬼门关的门槛儿那里蹦哒了一会儿,一阵后怕之后,商陆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只有头有点儿疼,其他器官就算缺氧,一时半会儿也问题不大。我……你给我做人工呼吸了吗?”
“没有,我当时人都傻了,是路过的阿姨和大叔帮忙。”
“我被阿姨和大叔人工呼吸了吗!?”
“什么啊!你就这么在意谁给你做的人工呼吸吗!?”薤白哭笑不得,“没有按压胸口、也没有人工呼吸,他们拿来了个AED,除颤了一次。医生说你的心脏还是很健康的,大脑也没有病变,说可能是神经引起的应激性心肌病,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突然就不行了。”
这个检查结果让商陆有点儿意外:“我受到了刺激?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怎么知道你受到了什么刺激!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拍照片呢,突然就……”薤白已经不想回忆那个场景了,他抱紧商陆,“算了我们就不纠结原因了好不好,重要的是你现在没事,现在没事就好了。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儿吃的。”
“上一秒还在拍照片”这句话激活了商陆部分记忆,他恍恍惚惚地记得自己确实是在给薤白拍照,虽然没有了时间概念,但他记得当时的光线和构图都很美好,薤白转过头的那一瞬间被他用快门记录了下来,那之后自己似乎还打算再看一次薤白的回眸。
然后呢?所以自己没看到吗?
不是吧,难道说受到的刺激就是薤白回眸的样子太好看了,自己因为过度期待?
太扯了,而且这要真的是原因所在,那薤白岂不是要自责死了?
“不饿,我不饿,我……”只是稍微回忆一下而已,商陆又开始头疼。
薤白听怀里的人欲言又止,立刻松开他看了看情况:“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快躺下,我叫医生过来。”
“有点儿头疼而已,没事。”
“什么没事啊!不准你再跟我说没事这个词了!你的哪次没事是真的?商陆,商陆……我真的求求你了。”薤白捧着商陆的脸,露出难过至极的表情,“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当然会担心,那又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你不想让我担心,所以一而再三地向我承诺一定保重身体,这我当然也很感动。但是啊,商陆,人是会生病的,生病受伤这些很多都是无法避免的。所以你不舒服的时候,不要忍着,也不要责备自己为什么又生病之类的。
“求你给我一点儿担心你的权力吧,累了就说累了,不要因为我想做什么所以你就强撑着陪我,我要的又不是那短暂的陪伴,我要你一辈子陪我啊!你的一辈子不能比我的还短!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