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_路灯
几天后,秦家的黑色产业链被匿名举报。互联网上也炸开了锅,各种新闻和媒体报道称警方已将所有祈祷人员逮捕。
该抓的抓该抵的抵,秦家的公司纷纷破产。只留下了早就分离出来的,秦岁手里的子公司与股份。
于是新一任的年轻秦总上任,接手了那些剩余未涉及违、法犯、罪的产业。
“秦总,您的客人到了。”酒店服务员毕恭毕敬哈着腰,对秦岁道。
“好的,谢谢。”
秦岁点头,随后视线里便出现了任青痕和傅容寂的身影。
“前辈!”秦鸾朝任青痕挥手,笑容满面。
任青痕笑了笑,同傅容寂坐在他们对面。
“是不是该叫你潇潇了?”他道。
“嗯,”秦鸾笑道,“我已经改回从前的名字啦!谢谢前辈,又一次帮了我。”
“任先生,”秦岁接过话,“抱歉,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抬手举起手中的酒杯起身,“我敬你一杯。”
一饮而尽,秦岁继续开口:
“想必你也听傅总说过我和潇潇的身世了,我们活着的世界太黑暗,见不着光。”
“我本就对娱乐圈,还有潇潇身边的人大多心怀恨意。也受了很多流言蜚语的影响,所以连同对你也有偏见。”
“不要紧。”
任青痕也起身回礼,道:“都过去了。”
“只是……”
他对上秦岁的视线,坚定而沉着。
“秦岁,你要知道。”
“这世界上经历过痛苦与黑暗的不止你一人。”
包厢内,正对着他们的窗户微开。
初春的光透过了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却正好打在任青痕一人的侧脸上。
“这不是借口。”
他开口说着,眼底的青绿色在与光芒的对撞下熠熠生辉。
“我原谅了你,但不代表你可以继续以这样的思想去看待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身世,控制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但至少他可以爬出泥潭,改变命运。”
“这一点你做到了。”
“但这些年,倘若你连同去掉妄加揣测别人这一缺点,本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窗外的风吹动了窗帘,晃得那束光线也开始摇摆不定。
“受教了,”
秦岁笑了笑,这才发现他在真正了解到任青痕时已经输了。
“任先生教训的是。”
到底是大两岁他的兄长,他也高估了自己的三观水平。如今才认识到,对方眼里的世界比他看的更开、也更透彻。
“行啦行啦,误会解开就好。咱们快动筷子吧各位哥哥们,我要饿死了~”
谢潇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撒着娇求开饭。
“好好好,”
秦岁无奈笑了笑,对着对面的客开口人道:“潇潇性格就是这样,傅总、任先生,请不要介意。”
“没事,”
任青痕先动了筷子,随后秦岁也开始给谢潇潇夹菜。
“潇潇之后想继续从事演艺事业的话……”
“要不要来我们恒乐?”
谢潇潇往嘴里塞了口糖醋里脊抬头,含糊不清地开口:
“嗯?孟前辈家的公司?”
任青痕点头:“是的。”
他继续道:“我父亲认识一个值得信赖的女经纪人,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好啊!”
自从秦家的事件过去,谢潇潇在吃饭上也逐渐真正放的开了。
她油着嘴笑着,“终于可以成为前辈的师妹了!”
任青痕点点头,见秦岁眼底的神色动了动。
这顿饭吃得不紧不慢,饭后秦岁带谢潇潇同二人道别后离开。
秦岁喝了酒,他们回去是谢潇潇开车。小轿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了去,任青痕和傅容寂也启程。
“回趟我家。”傅容寂一边对任青痕说,一边用钥匙启动发动机。
“怎么了?”任青痕问。
傅容寂说:“明天公司开会,有份资料还在家里放着。”
任青痕点头,一阵疲惫翻涌而来后靠着车窗睡了。
傅容寂家是一栋偏远于闹市区的小别墅。
下车后,任青痕终于取下那些穿戴一天的遮掩装备。
他如释重负地踩在车库的平地上,也因为来过几次便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傅容寂的客厅大门。
“阿寂,”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客厅通往厨房的过道传来。
“妈妈和你说了多少遍要在冰箱里备点新鲜食材。”
好熟悉……
那一刻,有张属于这个声音的脸在任青痕脑海中浮现。
揭开他记忆深处的疤痕。
他愣在了原地,虽然……明明他早就预想过无数次该如何面对傅容寂的母亲。
“妈,你来也不说一声。”
傅容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紧接着,一双手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
那个身影上前一步,走在了他的前面。
任青痕就这样看着傅柳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脸上渐渐消失的笑容。
“这是……”她的话语都有些结巴,“青青吧?”
她仓促的笑了笑,手上做了个请的动作。
又继续对傅容寂道:“好久不见你带朋友来了。我帮你们倒杯水吧?”
“阿姨好。”
这一次,任青痕没有任由傅容寂挡在他的身前。他先于傅容寂开口,主动对傅柳说起话。
“还是我来吧,我知道傅容寂把茶杯放在哪儿。”
然后侧身对傅容寂道:“你去找资料吧,阿姨这儿有我。”
傅容寂点头,和任青痕对视过后后走向里屋。
“这些年,事业还顺利吗?”
傅柳接过任青痕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问道。
任青痕同她面对而坐,淡淡开口:“还算可以。”
傅柳点点头,而后……是久久的沉默。
任青痕没再开口找点话题。他只是等待,静静地等待着傅柳开口,去揭开他八年前的痛。
直到傅容寂从房间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二人。
他也料到如此了。
任青痕性子倔,八年前他在傅柳面前受到的屈辱,怎么会说放下就放下。
而傅柳何尝不是,虽然……
“那我先回去吧。”见傅容寂出来,任青痕起身道,“你好好陪陪阿姨。”
“你喝了酒,我开车送你。”傅容寂拿着资料夹跟过去。
任青痕说:“不用了,我戴个帽子墨镜叫个车。”
“阿姨再见。”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把手,与傅柳也道了个别。
“砰——”
门被关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别墅客厅中回旋。
而别墅外,此刻繁星点点。
任青痕没有回头,径直走在这条没有人际的主路上。
三月底,属于江南晚间的冷风吹过。青绿色修长的狼尾在夜色下闪耀,同春风牵动着。
突然,对声音敏感的耳朵听到了后方不远处传来的开门声。
一个纤细的女声在喊他。
“青青!”
“别慌走,阿姨跟你道个歉!”
他满眼诧异地转身,却发现原本只能用“端庄”这个词语来形容的傅女士,此刻眼中……全是疲惫之色。
他心软了,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是母爱。
面对着这个尽管曾经对他恶语相向的,他人的“母亲”,他竟不由自主地迈开腿飞奔。
然后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对方。
傅柳愣了愣,看着他的脸只觉心中绞痛。
“这些年……阿姨经历了很多。”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愧疚的泪水下落着,对他道:
“从知道阿寂是个同性恋者,到他外公去世;再到家业变故,我也辞去了在襄阳的工作。”
“在这八年的时间里,好像什么都变了。”
一轮明月直勾勾地挂在漆黑的夜空之上,照得女人黑色的发丝在月光下闪动。
“我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坚信的那些东西,开始反思自己的思维定势。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终于被阿寂的执着打动。开始试着真正去了解你。”
“原来……是我在用自己失败的爱情,去带着有色眼镜将这个模式套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她辛酸地扯出了一个微笑,看着任青痕的眼睛。
“这些年的经历给我带来的,是我咎由自取,本是对我的惩罚。可我却将它们施加在了你的身上。”
“阿姨对不起你,青青。”
“你很勇敢,不管是爱情还是善良。我也是一个音乐事业的从事者,我清楚地知道你如今成为家喻户晓歌手的背后付出了多少。”
“还是希望你能够原谅阿姨,不过也不用勉强。”
“我打算离开阿寂几年,去享受独身一人的生活了。”
这次,她发自内心地微笑着。遥望着一颗不属于天际的星星,而对方的眸光正是星光闪动。
“您独身一人?去哪儿?”任青痕担忧问道。
傅柳抬头,示意任青痕看向西边的天空。
“祖国的山河有那么多,我的第一站是新疆北疆。我想环绕着国界,去看看那些不一样的风景。”
“我从来都没有正真怪您。”
一时间,任青痕心中触动。给了傅柳一个拥抱。
“虽然对母亲这个词很陌生,但我明白您的不易。是从前的我不够强大,才会被那些言语打倒……”
傅柳愣了愣,她想不到任青痕会在二十几岁便有如此心境。
她忍住了眼泪,那其中的……
有愧疚,有心疼,有母亲的爱意。
她说:“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把我当做妈妈。”
“在我这儿,你和阿寂一样。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任青痕点点头,他发现在今天他也才真正了解了傅容寂的母亲。
“您打算怎么去旅行?”
他看着傅柳肉眼可见沧桑的脸,心中情绪杂糅。
“阿寂已经赞助房车一辆,”傅柳骄傲地笑了,“不用担心阿姨,安全措施阿寂早就和我商量过。”
她看了看手表,道:“时间不早了,让阿寂早点送你回去吧,我自己开了车。”
任青痕点点头,同傅柳折返时余光中看见了不远处停留在门口没跟出来的傅容寂。
他默契地给他和她留了一个独处的机会。
月夜星光,三人走在绿色的梧桐树下。
原来……苏州也有青鸟。
它停在泛着皎皎月光的树梢上,流光溢彩的尾羽颤动。
谢潇潇复出后参加的第一档综艺节目是和任青痕一起的。
节目进行得顺利,剧组下班也早。
任青痕买了飞回襄阳的机票,和张诚一起算是回老家看看。
他准备在襄阳买套房子了。
张诚年轻操劳太多,如今也进入了更年期。任青痕便一早筹备着他未来养老休息的地方,也算是终于尽上些这么多年来张诚的养育之恩。
飞机驶入云端,夜间的城市也亮了万家灯火。
下机后,到达的是刘集机场。他们乘车回到市中心的路途中,任青痕越发看到张诚眼底那些闪动的东西。
虽然,这里是张诚的家。
可却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家。
任青痕少时问他,他的家既不在上海那是在哪儿?
他只是答了“襄阳”一词,这个城市。
他会对任青痕讲许许多多这里的风景,可唯独对家人和住所只字不提。
后来,他才知道。张诚和他一样,都是独身走过了童年的孩子。
张诚的父母走的早,他是被姑姑一家扶养的。最后,父母留下的遗产什么都没落着。
也难怪了……当初从上海回来,他们还要在这里租房。
到达酒店后已经是晚上10点多。张诚年纪上来了,任青痕便送他上楼先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