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掌心光亮，叶凌把灯打开。霎时，冷色调的光芒从头顶倾斜而下，像是一池深水，总算叫二人都归于平静。

“你是神？”女孩问道，同时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寻常得不可思议的脸。

这个世界的生物虽大多具有人形，但多少有些怪异之处，譬如西斯的眼睛较人类要大得多，岩罗肤色苍白没有嘴巴。可面前这孩子长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人类面庞，除了个子高些，简直就是个初中生。

这样的一张脸足以唤起叶凌心底的愁绪，以至于看呆了神，直到被人压着胸口按到墙上才反应过来，急忙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

女孩神色一怔，立马又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什么误会？是她派你来的？来抓我还是监视我？”

叶凌举起双手，解释：“我说过了，我不认识她。”

“之前在饭店你故意搭讪，这次都追到旅馆来了，还说不是另有所图？”女孩话语间的戾气重了些，身子也凑的更近，棕黑色的瞳孔收缩，像是一只锁定目标的野兽。

叶凌摇头：“饭店搭讪是因为我觉得你眼熟，现在想来应该是看错，旅馆我就不知道了，钥匙是前台给的，与我无关。”

女孩蹙眉：“当真？”

“当真！骗你我就得不治之症。”

似乎是信了叶凌的保证，这孩子松开手，又正好瞥见她掌心中的身份印记，于是轻声念到：“凛夜。”

“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也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察觉到气氛和缓，叶凌眨眨眼，看着像是在与她打趣。

可这孩子的面色却是陡然一变，接着就见她摊开手，只见两手空空，竟是什么都没有。女孩冷笑道：“我是黑户，没名字。”

“……”

叶凌沉默几秒，又问，“那你的朋友和家人叫你什么呢？”

“我没有朋友，家人么……她算什么家人……”似乎是回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女孩忿忿咬牙，眉宇间也出现了几分怨恨，“若是她还在……算了，不说了。”

叶凌意识到这句话里的两个“她”并非一人，可还是云里雾里的，却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你说钥匙是前台给的，那我就和你一同下去问个明白，如有欺骗，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女孩边放狠话边瞪大眼睛，尽量让自己显得恐怖，可落到叶凌眼里反倒觉出几分可爱，实在是忍俊不禁。

“好。”叶凌微笑着，拉开了房门，趴在门板上偷听的西斯一个站立不稳，直直摔进她怀里。

“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家伙抱着叶凌蹭了又蹭，过了几秒才注意到后方一脸怨气的女孩，随即大呵：“居然是你这小鬼！说，干嘛偷偷溜进我们的房间？”

“谁溜进你的房间了？这是我的房间，明明是你们擅自闯入，我不杀了你们已经算是仁慈！”

“呦，你还想杀人？凛夜，咱们可不能咽下这口气！”

西斯卷起衣袖，眼看要和女孩碰上，却被叶凌伸手拦下，她一边抓住一个，一脸无语地挡在了两人中间。

“别闹事，要是拍卖会取消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句话说完，两边立马消停不少，叶凌接着又说：“是非对错到底如何，去问问前台便知。”

“对……要冷静。”岩罗也站在边上帮腔。

很快她们四人便下了楼，西斯搜寻一会儿，总算在桌子底下找到了提前躲起来的前台。

这家伙左右两侧的嘴笑得极为谄媚，中间的嘴则是不停说着恭维话，只被叶凌扫了一眼就哆嗦起来，赶忙认错。

“是我贪小，以为这位客人不会再来，就收了两份钱，又把房间订给了你们……”前台指指女孩，又指指叶凌一行。

“好啊！我已经算是贪财，没想到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白原委的西斯凑上前，恶狠狠地骂了几句，还想再说，却被叶凌打断。

四只红眼微微眯起，这位神明似是有些不解：“她付了钱的，出去逛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凭什么断定她不会回旅馆？”

前台解释：“我看到她进店前和神起了争执，那神我知道，虽然位阶不高但出了名的小心眼，她又是个眷族，想来是会被抓去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什么争执？明明是它的手下撞了我，我上去理论结果平白遭了白眼，怎么说起来我还有错了？”女孩气鼓鼓的，将双手抱在胸前。

叶凌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又问：“不是说不能起冲突吗？它难道不怕利弗动怒？”

西斯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不能闹事约束的是眷族，你进城到现在可在街上见过神？她们大多在内城等候，只有少部分爱耀武扬威的才会出来闲逛，遇到不满的人或事就悄悄处理，利弗也是神，只要不闹大，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斯说这话时前台不自觉地点头，看来在神明面前卑躬屈膝早已成为所有眷族心照不宣的规矩。

听完这些，叶凌的面色却是难看至极。亏她之前还在心里夸利弗治下有方，现在看来和那个玛尔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突然，她脑海里闪回在饭店里的记忆，想起被女孩扔到桌下的带血餐巾，不由得心头一紧，赶忙问道：“所以它为难你了吗？”

“不算为难。”女孩撇撇嘴，撩起外衫，露出腰侧已经发黑的血瘀，“不过是被它手下的疯狗围着打，仅此而已，我实力又不差，没吃着亏就跑了。”

她说着笑起来，露出嘴角的尖牙，像一匹骄傲的小狼。

看着这张孩子气的面庞，叶凌似乎又见到了分别许久的挚友，她们也一样坚韧、勇敢、强大。回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过往，叶凌的眼角竟开始微微发酸了。

“喂，你怎么了？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干嘛？我可不需要你的同情。”

叶凌抿唇，解释：“别误会，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你长的很像我的族人，所以一时有些感伤。”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她是关心自己呢……女孩胡思乱想着，心里居然隐隐有些不快。

至此误会解除，但房间再没富余，商讨一番后自知理亏的前台退还了一份房费，叶凌和那女孩挤一间，西斯则和岩罗住一起。

她们四人又一次走上楼，快到房门口时，西斯转身看向女孩，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没名字。”女孩摊手，一样的回答，只是这回她瞥了眼叶凌，突然笑出声，“不过我很喜欢你的名字，你叫凛夜，我就暂且叫阿夜吧。”

叶凌微微勾起嘴角，摇头：“哪有借用别人名字的道理？”

“只是暂时用用，等我想到合适的名字就换。”

阿夜说完便甩甩手，走进房间，叶凌跟在后边，只得无奈地耸了下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