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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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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几叠书卷摊在案上,被烛火映得昏黄。

窗外竹影婆娑,偶有夜风穿隙而入,惹得灯焰轻轻一颤,在若溟眉间投下摇曳的暗痕。

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若妘抱着一兜银子进来了。

“殿下,那稚子已经被收留了,这些……是将军府上的人给的……”若妘掂量着这些银子,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这笔钱不算少,实是不值她只是捎了一个孩童的价,难免有些无功受禄的意思,可她到底是个孩子模样,哪里推脱地过那些府上大人。

若溟转头看她,神色却没有谴责,宽慰地笑笑:“罢了,你就收着吧。”

或许是他人一片好心,感激不尽吧。

若妘点点头,这才心安理得地收整了起来。

“咦,殿下,你何时买了这些书卷啊?”若妘瞥见他案上凌乱,探头问道。

若溟闻言,没等她自己凑过来看,就煞有介事地将书卷一扫,空出些位置摆上笔砚白纸来。

“?”若妘不解地瞧着自家殿下动作,一脸狐疑。

直到一支毛笔不由分说地架到了她指边:“白日里同你知会过,晚上要查你功课如何,可有准备?”

“……”若妘不想好奇方才那些书卷是什么了。

——怎么就让他想起这茬了呢?

若溟见她面色难看,猜到她近日又怠慢功课,挑眉补刀道:“错一罚十。”

若妘眼看在劫难逃,哭丧着脸认命般捏住笔,接过宣纸,眼观鼻鼻观心,愣了好久才开始生疏地落笔。

若溟瞧着她一脸吃了耗子药似的表情,内心默默摇头,不仅是功课,怕是习字也耽搁了不少。

可见这小丫头在上天时一日不叫他盯梢就要钻空子偷懒,实在不像话。

霜衍上仙娴静端庄,怎么也不像是能造出这么个性子的灵器,净心神君清心寡欲,勤勉好学,平日里也是高冷得拒人千里之外,再怎么说也养不出她这般跳脱伶俐的性格来……

若溟百思不得其解,愁眉不展地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若妘埋头涂涂改改着,十有八九的内容都是她自己胡编乱造,临场发挥,若溟就在一旁倚着窗读书喝茶,静静等她停笔。

这要是待他没了耐心,发现这纸上一通与《诗经》风马牛不相及胡言乱语,怕是得逮着她严惩不贷。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若妘偷偷瞟着自家殿下专心看书的样子,陡生一计。

“殿下,我有些口渴……”小姑娘遮掩着纸上内容,抬头试探。

若溟不以为意,将茶壶推至她面前,示意她自便。

若妘心下有些惭愧,自家殿下对她丝毫不设防备,自己却利用此来心狠手辣地“算计”他。

不过愧疚归愧疚,该自保时也还得自保,若妘一不做二不休,指尖偷偷显现灵光,刹那之间将那壶中清茶换成了味道清淡的酒水。

待若溟再度将其倒入自己杯中时,也并未察觉异样。

只是一旁本该专心致志写字的若妘总是时不时用炽热的目光偷瞄他,不禁让若溟有些不祥的预感。

第三口入喉之后,若溟恍然发觉不对,晕眩感后知后觉地漫上,手中书卷轻轻歪向一侧。

“若妘!?你……”若溟只恨自己反应太迟,奈何为时已晚,这大逆不道的器灵竟弃了笔墨探身凑了上来。

“殿下殿下,您是不是身体抱恙,需要休息啊?我扶您就寝吧,功课哪有您贵体重要!”这番义正词严直将若溟气笑了。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醉意愈发浓重,若溟被她搀着,直到沾着被褥,险些眼前一黑厥过去。

朦胧间,似乎听见那不孝器灵蹲在塌边虚情假意着:“殿下好生休息吧!我日后定当勤勉学习,不负所望。”

若溟竭尽全力掀起眼皮,却见她番出荷包,直接夺门而出。

净心神君一手覆上额头,气得想吐血。

不一会儿,一阵天昏地暗,恍惚间,若溟似乎回到了浮仙桥上。

落尘潭风平浪静,漫天云霞如织锦,静静浸染着苍穹。

他似感有细细雨丝飘落,抬手竟有一片雪花印入掌纹,不携凡间隆冬那般凛冽,反而清凉沁人。

可转眼间,天地如白鹤落羽,笼罩着一桥一人,和无边寂寥。

若溟伸手触及白玉桥栏,凭栏而望,霜雪停在眼眸,竟有终年不融的冷意。

清冷的雪浸湿衣襟,若溟不禁轻轻哆嗦,收回了手。

只是雪势不见衰减,仍是铺天盖地袭来,几乎将他整个吞没。

——好冷……

若溟衣衫单薄,终于后知后觉地畏寒。

他下意识摊开手运灵却不得任何反应,金色灵光没有随他动作亮起,此时此刻,净心神君像凡人一般束手无策地迎着风雪,温度被一点一点掠夺,无处可避。

额前碎发被浸透地耷拉在两侧,形容有些狼狈。

天光忽暗,若溟伸手扫开眉眼上的霜雪。

抬眸是一纸红伞,不偏不倚地挡在自己头顶。

历史恍若重演。

一瞬间,他怔住,双腿如灌铅一般,怎么都挪不动步。

——是不是如果转过身去,就会看见那个人的脸?

蜷缩在袖中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都快要忘了这些往事,可一场旧梦,再让他说不出自欺欺人的谎话。

可到底为什么,关于盛千澜的一切总是挥之不去,像墨迹洇入白纸,再怎么冲刷也淡不全痕迹。

恍惚之际,那道浅红阴影渐渐挪开,天光又落入眼底,分明视野明亮了几分,却令伞下人骤然慌神。

“别走!”若溟近乎惊慌失措地转身,伸手去扯对方衣袖。

陡然一瞬,天旋地转,若溟一阵头痛欲裂,被褥被攘到一旁,再睁开眼时,仍是身在客栈榻上,冷汗浸衫,心有余悸。

若溟浑身无力,回神时,惊讶地发觉自己伸出的那只手竟扯着一道衣袖,僵持在榻边,不上不下。

屋内没有掌灯,月光依稀从窗口落下,银霜般披在那蓝色衣袍的肩头。眼前人长发披散,闲适如步月之客,又偏生一副公子气度,颀长身影背光似孤峰耸翠,又如月下寒梅。

——若非是自己一枕槐安还未清醒,叫那意中人又入了眼眸?

眼前人一动未动,若溟手上的劲道不减,可视线却如隔着浓稠雾气,目中如同一副被水洇开的旧画,盛千澜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迷糊,仿佛眨眼直接又会消失不见。

若溟几乎要将目光拧成锥刺,把眼前人钉在原地。

两人对峙了许久,若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又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

眼前人终于动了。

来者凑近时,不及若溟反应,那张挥之不去的面孔,时隔多年再次近了他咫尺,俊秀容颜分毫未变。

唇齿相触,春水融冰,柳暗花明。

“唔……”待若溟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然发觉全身力气早在方才扯他衣袖时用尽,现下十分被动地锢在对方怀中。

气息紊乱,手足无措。

盛千澜感觉到他推拒,留恋片刻终于松开,银丝落在嘴角,若溟狼狈的神情迎着月色不甚清晰,清心寡欲的眉眼竟露出几分情迷意乱之色,吐息间,摄人心魂。

“为什么你偏偏是净心神君呢?”盛千澜神色晦暗不明,语气隐忍,一手抚上他后颈,形如危险至极的猛兽。

若溟听清他的话,思索了半晌才理解其意,迷迷糊糊间,似有一声轻叹落在他心上。

“盛千澜,我不是生来愿为神明……”

犹如远山钟声荡开,惊起一庭白鹭,忠诚的信徒一瞬间对信仰了半生的神明心生歹念。

邪念如新芽破土,脆嫩引诱着甘露滋养。

几滴温热落在他的手背,夏夜晚风微凉,若溟出于本能地贴近他胸口,刚环抱上的双手又虚虚地松开落下,盛千澜扶着再度昏睡的人儿躺下,将一旁的被子整好,轻轻覆在若溟身上。

月色入户,长夜未央,盛千澜并没有着急离开。

案前茶盏早已凉透,他独坐于窗前,借着微光一字一句阅着那些书卷。

银光倾泄而下,珠光般抹在字里行间,这一册册看似肃穆的书卷,却写着世俗间最刻骨缠绵的情思。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墨迹清晰,笔触温柔。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一旁的线条龙飞凤舞,勾勒巫山云雨,俨然身临其境。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

无数缠绵悱恻的情思伴着执笔者在诗句旁的注疏一览无余。

印象中,若溟为人低调,批注典籍也不过只用普通墨笔,可眼前的一撇一捺,皆是醒目的红色朱砂。

一行小字之后,执笔者似有停顿,留下一点墨痕,纠结片刻,还是将那一团心结书在其上。

那是在他心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名字,如今落在书中,便如发泄般不加掩饰。

他无法想象若溟是如何一遍遍将盛千澜的名字写在这些诗旁,再故作从容合上书卷,整齐地叠在案前。

再翻过一页,薄纸在指间变了触感,盛千澜似有所感,那整张的空白没有印刷上任何诗句,却被他的名字填满,像初写黄庭的稚子习写生词,笔墨浓淡之间,皆透着执笔者懵懂的执念。

盛千澜翻着页脚的手不由得发抖,那些曾经他未得到的回应,此刻一股脑儿地涌入眼帘,酸涩抑制不住地漫上心头。

净心神君不通世俗情爱,却在心底视他若茧,执念与所有纷乱繁杂的事物混在一起,落成页脚的那一句:何为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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