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的刻刀悬在培养皿上方三毫米处。钨钢刀尖映出顾隐宵苍白的手背，那些螺旋状荧光纹路正随着实验室换气扇的嗡鸣忽明忽暗。

"你确定要清除所有情绪记忆？"顾隐宵的橡胶手套擦过操作台，在冷凝水汽上划出两道并行的水痕，"当焦虑值归零时，连七岁那年我们在福利院分食的半块奶糖都会消失。"

刀尖突然扎进培养基。荧光珊瑚虫顺着玻璃壁疯狂逃窜，在谢昀手腕缠出监测环。他盯着顾隐宵锁骨处新添的针孔，那里渗出珍珠质黏液正慢慢凝结成"昀"字的篆体。

"母亲们设定的程序里，焦虑是最容易污染数据的病毒。"谢昀扯开实验服领口，心口处四百二十道疤痕突然开始蠕动，"就像这些疤痕在每次月圆之夜，都会自动播放你在手术台偷换皮肤样本的画面。"

顾隐宵突然按住谢昀的后颈，犬齿刺入他中指指腹。混合着珍珠粉的血液滴入培养皿，瞬间激活悬浮在实验舱顶端的翡翠耳坠投影。

"实验体007号日志：当母体焦虑值突破临界点..."机械女声从耳坠镂空处溢出，全息影像里二十年前的顾隐宵母亲正在往胚胎培养液添加荧光珊瑚虫，"...需要植入宿主的疼痛记忆进行情绪锚定。"

谢昀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在皮下蠕动的珊瑚虫突然钻出血管，在他右肩拼出顾隐宵十五岁时的模样——穿着病号服的少年正将手术刀抵住自己咽喉，屏幕显示当时的焦虑值飙升至99.7%。

"你看，"顾隐宵沾血的拇指抚过他颤抖的眼睑，"我们连发疯都是同步的。"

警报声撕裂空气时，谢昀正被强制按在记忆读取器上。顾隐宵的指纹陷进他肩胛骨旧伤，四百二十道疤痕突然逆向生长，变成细小的珊瑚枝刺破皮肤。

"别动。"顾隐宵将镇定剂推进他脊椎第三节凸起处，"当珊瑚虫开始反噬宿主，说明你的身体在抗拒记忆清除。"

谢昀的牙齿咬破下唇。荧光液顺着实验台纹路逆流，在两人脚边凝成环状年轮——最外层是七天前他们在观测台接吻时的心率曲线，最内侧却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画面：五岁的顾隐宵蜷缩在培养舱，额角贴着"谢昀预备宿主"的标签。

翡翠耳坠突然迸射强光。谢昀的刻刀不受控地刺向顾隐宵左胸，在距离心脏0.1毫米处自动偏转，刀柄珍珠母芯片传出母亲冰冷的录音："当预备宿主产生自主意识，立即执行记忆覆盖程序。"

顾隐宵扯断监测环的瞬间，实验舱开始灌注荧光羊水。谢昀被珊瑚虫群托起悬浮，那些发光的触须正将他十八岁刻在鲸骨上的指纹，一针一针刺入顾隐宵的虹膜。

"呼吸频率加快，焦虑值升至82%。"机械女声带着诡异的温柔，"建议注入宿主2002年9月17日的记忆进行安抚。"

谢昀的指尖突然陷入顾隐宵胸腔。在黏腻的血肉中，他摸到块刻着"昀"字的鲸骨碎片——正是福利院坍塌那夜，他亲手埋进对方伤口的信物。

"当年你说要让我成为最安全的存储器..."顾隐宵染血的白大褂在水中绽开，"现在我的每根肋骨都刻着你的生命体征数据。"

当月光透过观测窗第三格玻璃时，谢昀的焦虑值终于跌破警戒线。珊瑚虫群在他脊椎处结成蛹状物，正在缓慢剥离那些带着荧光液的情绪记忆。

顾隐宵突然攥住正在脱落的记忆体。在翡翠耳坠的监视盲区，他将某个加密数据包塞进谢昀的刻刀手柄："这是母亲们删除的七岁到十五岁数据，等会假装被清除记忆..."

警报器骤然轰鸣。谢昀在意识模糊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顾隐宵徒手捏碎正在录制实验过程的翡翠耳坠。飞溅的玉屑混着荧光液，在地面凝成母亲的手写批注：

"真正的归零从不是清除，而是让两份焦虑在彼此血液里永劫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