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日光灯管坏了三根，剩下的那根在谢昀头顶滋滋作响。他正在用刻刀剥离鲸鱼耳骨上的钙化物，突然听见走廊传来打翻玻璃器皿的脆响。顾隐宵冲进来时，白大褂下摆还在滴水，手里攥着个布满藤壶的铁盒。

"在标本池底发现的。"他的呼吸喷在谢昀后颈，带着涨潮时的咸腥气。铁盒锁扣处结着层珍珠质，像是被蚌类包裹了十年。

谢昀用母亲留下的海豚钥匙链撬开锈蚀的盒盖。防水布包裹的笔记本里夹着张儿童画，蜡笔涂鸦的虎鲸肚皮上写着歪扭的字迹："妈妈说要带我去看会鞠躬的鲸鱼"。画纸边缘粘着半张海洋馆门票，日期正是母亲遇难前三天。

顾隐宵突然按住太阳穴。他认出这是父亲办公室的便签纸——背面还印着旅游公司的logo。当谢昀抽出夹层里的手术记录，泛黄纸页上熟悉的字迹让他膝盖发软：父亲不仅参与活体鲸鱼运输，还负责在表演鲸鱼皮肤下植入声呐芯片。

"所以那些鞠躬不是训练成果..."谢昀的刻刀在解剖台划出深痕。他想起福利院电视里反复播放的表演片段，虎鲸每次跃出水面时尾鳍不自然的抽搐。

地下室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们发现墙上的鲸鱼骨骼投影正在移动。顾隐宵摸到谢昀颤抖的手，引着他触碰解剖台侧面的凸起——被磨成圆形的金属钮，正是虎鲸表演场控制台的紧急制动阀。

"当年表演事故的报道。"谢昀用手机照亮从铁盒掉出的剪报。2013年8月14日的头条照片里，失控的虎鲸撞向观众席玻璃，驯养员胸牌在反光中清晰可见：顾长明。

顾隐宵的耳鸣盖过了潮声。他终于明白父亲书桌抽屉里那些止痛药片的用途，报道角落的小字刺痛视网膜："事故导致幼年观众听力永久损伤"。而日期下方用红笔标注的，正是母亲带他参观海洋馆的日子。

铁盒最底层藏着微型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时，先传出鲸类高频的哀鸣，接着是父亲沙哑的忏悔："声呐芯片过载会导致鲸鱼神经错乱，但公司要求安装更强的型号..."背景里突然插入谢昀母亲的声音："顾博士，那些幼鲸的尸检报告你看了吗？"

潮气在瓷砖地面蔓延。谢昀发现解剖台的排水槽被贝壳堵塞，撬开的牡蛎壳里竟藏着微型胶卷。顾隐宵对着应急灯展开胶片，看到父亲在暴雨夜将某个银色箱子沉入码头——箱体标注着"生物电击装置"。

"去标本池。"谢昀突然撞开生锈的铁门。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虎鲸标本眼珠突然转动，他踩着池边梯子潜入液体，从鲸鱼口腔内壁剥下片硬化物质。对着灯光能看到细密的电路纹路，正是当年声呐芯片的残骸。

顾隐宵在控制室发现被锁住的档案柜。用父亲生日试到第三次时，密码锁突然弹开，霉味中飘落张亲子乐园设计图：以他和谢昀的年龄推算，这竟是计划在他们童年时建成的"鲸豚互动体验馆"。

暴雨拍打着穹顶玻璃。谢昀在更衣室找到母亲遗留的储物柜，密码是海豚哨声的频率数字。防水袋里除了褪色的丝巾，还有封未写完的举报信："...顾博士提供的幼鲸胃容物检测显示，它们被投喂了大量镇静剂..."

"所以表演温顺都是药物作用。"顾隐宵把脸埋进掌心，闻到父亲实验室永远散不去的消毒水味。他突然冲向通风管道，从积灰中掏出个铁皮罐——五岁时埋在这里的"时间胶囊"，装着画满海星的愿望清单。

泛脆的纸条上写着："希望爸爸养的鲸鱼不用打针"。压在底部的照片里，穿白大褂的父亲正给幼鲸注射，笑容温柔得令人窒息。照片背面是母亲的字迹："给小宵的六岁生日留念"。

潮水开始漫过解剖室门槛。谢昀突然拽着顾隐宵冲向后巷，暴雨中废弃的虎鲸表演池正在渗水。他们用铁盒里的钥匙打开控制台，生锈的机械臂突然抬起，露出池底被铁链锁住的金属箱。

浸泡十年的箱体布满管虫孔洞，撬开时涌出刺鼻的药味。成排的镇静剂药瓶间，埋着本用塑封袋保存的日记。顾隐宵父亲的字迹工整得可怕："8月14日，加大药剂剂量后，07号终于学会空中转体。但谢工发现幼鲸胃出血，必须处理掉这个隐患..."

谢昀的应急灯照向表演池墙壁。那些被游客当作装饰的彩色贝壳，在强光下显露出规律孔洞——是摩斯密码组成的"救救我们"。他掰下片牡蛎壳，发现内壁珍珠层竟刻着母亲失踪那天的潮汐时刻表。

"涨潮了。"顾隐宵盯着迅速上升的水位。当表演池注满海水，生锈的升降台突然启动，托起个巨大的玻璃缸。泡在防腐剂里的虎鲸胚胎标本缓缓旋转，脐带位置连接的正是声呐芯片原型机。

暴雨中传来警笛声。谢昀将举报材料塞进防水袋绑在浮标上，突然被顾隐宵抓住手腕。他们同时看向对方掌心——不知何时都沾上了珍珠粉，在雨中泛着愧疚与救赎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