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容看着来人冷下脸来,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
雁鸣是娘流落在外的孩子,这几年才认回来。她还记得雁鸣刚出生时被送走的场景:屋内刚生产完的娘没了力气,声嘶力竭地挣扎不让人带走孩子,小小的自己跟在婆子后边伸着双手恳求“放下妹妹啊,阿婆求求你了”。
但无济于事,小雁鸣被婆子放在木盆里顺河飘走,生死不明,她难过了好一阵,长大后才知道妹妹是娘与别人苟合而生。
明容后来也奢望过找到妹妹的场景,她其实并不在意她的身份,什么苟合私生子,我们都是母亲的女儿。
可真的见到长大的雁鸣后又有些不对劲,这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有阴险诡诈之处,让她警惕、害怕。
“姐姐,不请我进去吗?”
“不方便,出来说话。”
明容出来把门带上,和她去了河边散步。雁鸣抬头往二楼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停留在窗边的倩影,她勾了勾唇。
明容问: “你什么时候到的?”
“很早了,我又不像你们转悠那么久。”
只要钱多胆子大,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为什么不听娘的话出现在我面前?你只需要在暗中准备留好证据就行了!”
明容的语气中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焦急,雁鸣注意到了,捡起块小石头上扔下扔,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也想啊,不过谁让你先不按规矩来呢,你一路带着那个唱戏的是想干什么?”
“可别说你是为了听曲解闷。在王府里还没玩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明容脸色一变,掐着雁鸣的脖子威胁道:
“闭嘴!再敢非议她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
雁鸣冷笑一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她还是这么装腔作势,敢做不敢言。
“带着她不会有任何的麻烦,反而对引蛇出洞更有帮助。只做好你该做的,别的都不用管。”
明容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雁鸣倒在地上仰天大笑:
“姐姐,我们现在可是邻居啊,得好好相处,我会去拜访你们的。”
明容回到寓馆,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平息心中怒气,直到情绪稳定了才推门而入。
芳芸已经泡在浴桶里了,听着晃晃荡荡的水声明容却泛不起任何波澜,雁鸣的话还在她耳边回想,要是真做了什么更剪不断理还乱了。
已经欺骗过她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想到这她转身离去。
芳芸听到脚步声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最后听不见任何一丝声音。不由得纳闷,这火熄灭的有这么快吗?明明刚才还控制不住就马上把自己办了呢,出去一趟就冷静了?
奇怪,太奇怪。
任凭她怎么拨弄水花就是没人来,她丧气地穿好衣服,把渐在地上地水拖干净。随后带着一身的花香味儿回了卧房。
明容还没睡,伏在岸上专心致志地看书,芳芸没打扰她,只是说了声“早点休息”就上床了。
明容定在原地,半天都没翻一页书,鼻孔里都是花香——她带进来的香味。
她深吸一口气,往床边走去,芳芸已经睡着了,洁白无瑕玉臂露在外边,身体因为侧着暴露出前胸大片的肌肤,以及一条沟壑,再往下甚至都能看见雪峰上的红豆在薄衣中若隐若现。
明容红了脸,把视线收回放到她安静的睡颜上,随后摸索着把她的胳膊塞进被子里,用被子堵好她每一处皮肤,还掖了掖被角。
芳芸:“……”缓缓睁开眼睛,“你干什么呢?”
“怕你冷。秋天了,不能再穿这么薄睡觉了,小心着凉。”
芳芸:微笑不语。
明容交代完,露出一个自己为很自然的笑,然而把已经铺好的被子卷起来夹在腋下。
看到这的芳芸已经凌乱了,不是,这对吗,怎么还卷铺盖走人了呢?!
“你……这是去哪儿?”
“我,我去隔壁睡吧?”
“为什么?”
“我需要想想进山的方法。”
“在这儿不能想吗?”
“需要很安静才能想起来。”
“我很吵?”
“……不吵,是我的问题!再见,你好好睡!”
说罢她夹起被子就跑了,生怕再被什么理由留下。
芳芸目瞪口呆,进入梦乡的前一秒还在思考她是不是不行。
第二日芳芸醒了后去了后花园吊嗓子。
戏子是低贱的职业,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实则,谁都看不起,尤其在那些豪门巨族的眼中,不过是玩意儿而已。
但芳芸并不讨厌唱戏,她享受在舞台上的时光。扮上角色在舞台上咿咿呀呀,一场又一场她演绎着别人的人生。
越是喜欢这种有把握得事情就越是讨厌自己的境况,不堪的身世,艰难的现实,禁锢地自由,一切一切都让她烦闷。
不过现在情况可能要发生变化了,一到渝疆就天高皇帝远,甩掉那些人轻而易举。
想到这儿她心里松快不少,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风声破寂寥。霎时顿觉乾坤倒,恰便似蛟龙得水冲云霄。”
她在后花园的空地上走走停停,唱着一曲又一曲,早已经醒过来的明容坐在床边看着听着,入了迷,定了神。
芳芸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才醒过来,匆匆下楼寻她。
“真好听。”
“那当然,我可是名角儿。”
“进屋吧,我煮了雪梨水,润润喉。”
明容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进屋,动作熟练地仿佛她们已经是定情好久的恋人。
实则连睡同一张床的勇气都没有。
呵呵,芳芸想,青天白日的手都牵上了,怎么着不得吃上口,或许可以去裁缝铺做买些清凉的布料做衣服?可行。
明明昨天晚上氛围都烘托到了偏偏被打断,可恶!不过话说回来昨天晚上来的到底是谁啊,她抬头问明容,对方一顿淡淡回道:
“邻居。”
“邻居?是不是门口挂着红灯笼的那家?”
还挂着红灯笼吗?真够烧包的,明容在心里骂了几句面上仍然是淡淡的:
“嗯。”
“你怎么不让她进来啊?”
“你在洗澡不方便,而且我也不想让陌生人进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芳芸的心扑通扑通,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
“说的也是,那改天我们俩一起去拜访人家啊?”
拜访邻居貌似都是两口子一起去吧,嘻嘻,我们是一对儿。
明容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只听到她说要拜访雁鸣,这可不行,那孩子阴阳怪气,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必了吧,又不认识。”
“见见面就认识了嘛。”
“可是,我明天就得进山了。”
“啊,进山?”
芳芸这才想起来她们的最终目的是去渝疆,而明容必须得进山探查才能找到过去的方法。这几天温柔小意的,差点把正事忘了。
“看我这记性!进山,你还得进山呢。明日就走,得准备些东西吧?去几天呢?有没有危险?我和你一起吧?”
芳芸边走边碎碎念,明容坐在石凳上看着她无奈地笑了,“你先坐下,转得我头晕。”
等芳芸老老实实坐下,明容才开口:
“我进一趟山大概需要三天时间,这三天只能摸一条路。进渝疆看得见的、我们能走路一共有三条,所以最快最快我也得探半个月。当然了,中间肯定回来休息补给。”
明容看着芳芸骤变的脸色补充了最后一句话,然后递给芳芸一块糕点。
芳芸嚼着糯米糕不安地说:
“会有危险吗?”
“还好。”
“那我也一起去吧。”
“不行。虽然没有危险,但盲山地势险峻,我自己爬都费力再带上你只怕会更麻烦。就好好等在家里吧。”
她说的恳切,芳芸也没再坚持,忧心忡忡地点头:
“明天一早上山?”
“中午,等山上雾气散了。”
“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准备点干粮?可是我不会啊……”
她懊恼地敲了敲头,早知道就稍微学学怎么做饭了。明容笑着握住她的手腕,“让听差去买就好,不必费事。”
“嗯,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做。”
“好~”
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芳芸上楼去给她收拾东西,其实本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但动起来会让她比较心安,明容深知这一点,因此也由着她去了。
不过在芳芸走后,她淡然轻松的表情消失,转而为凝重。
刚才是在骗她,盲山之行凶险异常。除了地势凶险之外野禽猛兽更是数不胜数,低洼的地方还有瘴气。
那三条所谓能走的路也是寸步难行,如果不能成功过盲山,消息就没法打探了,那母亲那边……
她闭上眼陷入沉思。
第二天中午明容背好东西出发,芳芸执意送她到山脚下。
两人在马车中说了一会儿话,基本上是芳芸说明容听。
“这些都是药物,丹药、纱布、止血草能用的都带上了,哦,还有这个,这是之前还剩下的一颗百毒解药丸,万一万一被毒蛇咬到就吃它。”
“嗯,我知道了。”
明容收下药包,抬手拢了拢芳芸的额前碎发,她早上都没心思好好梳妆。
“回去吧,我该上山了。”
“我看着你走。”
明容跳下马车一步步进山,芳芸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往回返。
回程途中经过一家药店,她下车去买了很多药材。盲山没那么好探,明容多半是为了自己安心才这么说,这方面她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尽可能地多配一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云水镇这药店很大,芳芸心满意足地挑了几大包药材往外走,却在不经意间瞥到最里边最底层的货架上摆着一个奇怪的坛子。
“那是什么?”
那小二看了一眼低声说: “是婴骨。”
听到这名字后芳芸心颤了两颤,“那是什么?”
“三岁以下的小孩儿去世后泡进清泉里,直到骨肉剥离,取骨头密封,这就是婴骨。是治病的法宝呢。姑娘可需要?”
芳芸惊恐地摆手:“不要不要,怪慎人的。”说罢三步两步跑进马车里走了。
药店里
一直藏在后厅的雁鸣款款而出,看着婴骨嗤笑一声。打扫柜台的学徒凑上前去疑问地说:
“小姐,她连婴骨都怕,能有什么本事,让您非得拉拢她不可?”
“别被表象迷惑了,她本事可大得很。”
雁鸣笑得高深莫测,学徒不敢再问。
另一边
走出药店很久芳芸才收了那副伪装得神色,面无表情地盯着药包上盖的店章。
制作婴骨并没有小学徒说得那么简单,那些被炼成药材的孩子必须健康无病,而且得活活溺死在天然水池中,这样的婴骨效果才够好。
普通药店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种旁门左道,而且像婴骨这样阴邪至极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随意放着。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有人冲她而来。
芳芸皱眉下车,听差将自己手里药材接过去。
旁边寓馆黑色大门紧闭,红灯笼在空中北风吹得晃悠。
一黑一红,晃着芳芸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