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芳芸已经不见了。明容起身,桌子上摆着一碗药,以及她留下的字条:
“喝完药再睡半个时辰。”
明容端起药碗,已经凉透了,淡淡的血腥味从中飘出来,她想起昨天芳芸以血做引,不只是光线还是什么的原因,她记得那血的颜色十分暗红,完全不像常人的血色。
她捏着鼻子灌了下去,而后乖乖地躺倒。
另一边
前几天进山也并非一无所获,她发现了两株百毒解,白色的花朵开得硕大无比。芳芸看了连连感叹,不愧是风水宝地啊,连花草都长得这么喜人,可太好了。
百毒解本身并不能做解药,相反它还有很强的毒性,关键在清晨凝聚在花朵上的露水,无根之水最为清洁,落在花上只会吸引其中的药性,排除毒性。
芳芸当时就在花茎底下小心布置,用树叶接住晨露。
露水不多,巴掌大的葫芦只覆盖了个底,但再与其他药粉结合做成丹药也够用。
她不能总是给明容放血,只这两次,身体就开始亏空了。
怀揣着露水,芳芸悠哉悠哉地下山,在馄饨摊子前吃了一碗后又溜达到江边。
她又来试试运气。
上次钓鱼的成功让她产生了极大的自信,这次她向旁边的小店租了一整套完备的工具,准备大干一场回去给明容开开眼!
然而人总该相信运气这种东西,它并不是想有就有的。
芳芸枯坐一个多时辰依然一无所获,太阳从偏东走向偏细,钓鱼老头都收拾东西回家了。
她还没有鱼上钩。
“愿者才能上钩啊,看来今日这些鱼儿都不高兴。”
芳芸抬眸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那天载她们来的船家。
天气已经转凉,但他还是一身布衣短打,头戴斗笠,精神矍铄。芳芸想起他们上岸后船夫说的话,心不免又提起来。
船夫好似看穿她心中所想,哈哈大笑:
“何必这么害怕呢,小友,上船喝杯茶?”
芳芸手一颤,惊跑了打算上钩的鱼。
她放下鱼竿往船上走去,却将左手背在身后,悄悄捏紧了袖中的匕首。
船夫只含笑看着她,待她上船才缓缓开口:
“小友的伙伴醒了?”
芳芸点点头。
船夫摸着胡子,欣慰点头:“她命不该绝,只是起死回生术到底也是逆天而行,先不说此术为人间皇帝所禁,只论天道的惩罚,小友难道不怕?”
法律禁止?天道惩罚?
嗤——
芳芸勾出一个阴险的笑,怕啊,怎么不怕,随随便便都会要人的命。
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行的起死回生术。
当年明容死后顾淮岭一夜白头,花心浪荡子一时之间突然成了深情种子,演上了追妻火葬场的戏码,在王府醉生梦死,逃避现实。
明容死得蹊跷,自己碍于各种限制没法去查,也没时间查,还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
所以在照顾顾淮岭的时候,她刻意透漏这种禁术,一步步引导着顾淮岭离开京城,来到舟水这不毛之地——这是天下未定时禁术最活跃的地方。
她找来记载着起死回生术的禁书,教着顾淮岭一步步去实行,直到最后一步,她引来了巡捕。
一切都是顾淮岭做的,自己只参与了最无关紧要的一步。
天罚算不到自己身上。
这些芳芸自然没有必要向别人说,她再抬头看向老者时话题一转:
“想不到这里还有落云派的余孽。”
船夫一愣,摇头笑了:“我不是。”
“那你怎会深知落云派的禁术?”
“我遍游大江南北,自然见多识广。”
放屁!
起死回生之人的特征除了深知此道的方士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这老头在扮猪吃老虎!芳芸查看四周,船已经漂到江中,离岸边很远了,周围没有任何行船。
老头知道的太多,底细又不明,留着是个祸害,自己还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芳芸悄悄把匕首拔出一点,若是在这里动手不会有人发现。
船夫将她的动作收在眼底,从上船时她警惕地握着刀,现在打算动手了。不错,行事机灵果断,是个让人放心的。他想着什么,脑子里闪出几个过去的画面,很快得回过神来后不再和芳芸废话,伸手指了指北方。
什么意思?芳芸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若你那天有空,不妨登山北观,你天资聪颖一看便知。不过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颍南已经不是平静之地了,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他边说边把船往回摇,芳芸见状收起了匕首。
登岸以后,老人再次消失。
她满脑子都是船夫说的颍南不是平静之地,所以忽视了前半句话。
甚至无需登山,只要去个高处就能发现。
北边是京城所在地,其上本应笼罩着金云象征龙气,可四周却围绕着一圈黑紫色的云雾。云雾当然没有金云厚,但它却丝丝缕缕地穿插渗透其中,甚至会逐渐取代。
明容什么都不知道,芳芸知道一点却没有注意,所以她们二人在这阴影之下挣扎了很多年。
芳芸去药店买了些药材,回去之后天都黑了。
明容已经吃过晚饭,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数帐子上的绣的鸟,这时候芳芸推门而入。
她从床上做起来,脱口而出:
“你回来了?”
门口的芳芸一愣,突然有些恍惚。
桌子上留有晚饭,明容坐在床上头发微微蓬乱,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好奇与期待。
好像她俩真是一家人一样。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进来先捣鼓药。
药材已经被研制成粉末,她只需要将晨露和蜂蜜混进去团成药丸。
乌漆嘛黑的丸子做了十个,明容有些好奇。
“这是做什么的?”
“治你心脉的药。”
芳芸说着捻起一个抬手送进明容的嘴里,明容没反应过来,但乖乖地张开了口,又甜又苦得药在充斥口腔的同时,她感到唇瓣上有温软的东西擦过。
只是一瞬。
是芳芸的手指,不小心蹭到的。
她垂眸将视线放到别处。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你想去哪儿?”
芳芸一反常态没有阻止自己的意图,反而问她的目的地,明容有些惊讶,但还是坦诚开口:
“渝疆。”
渝疆,不毛之地。
“路途不近,去投奔亲戚?”
就是因为远,明容在心里这样想。
“嗯,我外祖父在渝疆。”
芳芸在被安排进宁王府之前探听过身为宁王妃的明容的家世背景。
她的父亲明大人是天下大定后第一批考试进京的官员,由渝疆入京的官员只有他一个。
正值新朝陛下招纳贤臣,凡有才能之人都得到了重用,但明大人才能貌似平平,进京多年在五品官的位置上迟迟不动,直到明容嫁进宁王府才得道升天,往上提了提。那时老宁王还没死,朝中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但好运没持续多久,明言大人发病而亡,明夫人任盈在葬礼之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再过了几年,老宁王夫妇也过世了,宁府彻底败落。
芳芸道:“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记得外祖父在渝疆?”
明容没忽略她眼里的探究,淡声道:
“我只记得一点小时候的事。”
“比如?”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
芳芸嘴角抽搐,好好好,又来了,不问了。
而明容在说出这句冷冰冰地话后立刻就后悔了。她站在芳芸的斜前方,所以能清晰地看见对方乌黑的眼圈与苍白的面容。
无论如何,是她救了自己,是救命恩人。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软下声音解释:
“人都有不愿意提起的事,就好像你始终不肯和我说你的身世一样,我也不想说我的过去。”
“芳芸,我还欠你一句道歉和感谢。”
“对不起,这些日子不仅冷言冷语地对你,还总是添麻烦;同时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日后有缘分,我一定会报答!”
芳芸对着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一跳,她看习惯了明容的冷脸,突然之间那双含情眼真诚地看着你,不仅让人有些适应不过来,还会产生一种万死不辞的冲动。
冲冠一怒为红颜,任谁也难过这美人关。
呸,色鬼,没出息!
芳芸在心里唾骂自己,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醒醒,醒醒!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同我道别,自己去渝疆?”
“是。”
“那你说的日后报恩可是真的。”
“真的,我从不骗人。”
“那就行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现……在?”
明容迟疑地问,脑子还在艰难地反应。
什么意思?我是要当场报恩吗?也不是不行,但能干点什么呢?
她疑惑地看向芳芸,等着她给自己派任务。
哪知对方朝自己步步逼近,一件一件地脱了衣裳。
明容被逼到床边,再后退一步“砰”地坐在床上,而对面的人却越来越近,她的外裳已经全部脱掉了,只穿着内裙,露出两只白得过分的玉璧。
她的脖颈好漂亮,明容愣愣地看着,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咬一口的冲动,这冲动在闻到芳芸身上幽幽的香味时更大了。
然而芳芸停住了进一步的动作,在离明容三指宽处停下,调笑着说
“看你吓得,我又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明容不语,只是慢慢吐气。
“其实我也没什么要求,只不过想跟你一起去渝疆而已。”
“不行!”
听清她想干什么后明容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
“因为……因为路途太远,而且南边多山,山匪众多,不安全。”
明容说得不假,但这也不是她不同意的全部理由。
“正是因为不安全我才要跟着,人家怕你一个人出意外嘛~”
明容侧身躲开了犯嗲的人,“我不用你保护,别跟着我。”
“谁说是跟着你,我去渝疆也有事要办,恰好同路,不如一起啊?”
芳芸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像是一只诚恳的狐狸。
……
看来她是要去定了。
明容沉默着,无奈地看着她。
“好吧,那就一起。辛苦你照顾我~”
她阴阳怪气地说,对面人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回:
“不客气~互相照顾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