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铁门哐当一声合上,审讯室内只剩下两个人。
顾鹤庭拖了张椅子,椅背朝内,长腿跨过椅子与穆念芝面对面坐了下来,单手撑在椅背上看着她,脸上没有笑意,压迫感扑面而来。
穆念芝眼睛不停的眨,既想看他又不敢看他。
“你……为什么这么做?”她指的自然是那帕子的事。
顾鹤庭勾了勾嘴角,将手中抽了一半的雪茄掐灭在桌上,在吐出最后一口白雾之后,慢悠悠说道:“穆小姐,我们之间的帐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了?”
这里没有其他人,顾鹤庭忽略那些弯弯绕绕,直击重点 。
穆念芝愣怔,转瞬即逝,而后脸别向一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顾鹤庭低着头,揉揉鼻子,然后抬起眼,冰冷声音呼啸而过,“用你一条命,换我顾家上下几十条人命,不算过分吧?”
周围空间霎时凝滞,在这一刻,穆念芝终于确定,方才走廊的军靴声是来自死神的催魂曲。
她整个人开始剧烈的,不受控制的在椅子上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咯咯作响,“不是这样的,鹤庭…………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可以解释的,鹤庭……”
顾鹤庭蹭得一下站起身,然后将椅子一脚狠狠踢翻在地,半弯下腰掐着穆念芝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不是这样的?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查不到?当年设计把我爹赶出商会的是你们穆家,一把火烧了顾氏老宅的也是穆家,追杀我大哥和玉修想来也是你们派出去的人,你可知道,当时雨修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那孩子是我的!这桩桩件件,你敢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情绪激动,因为极致的克制,顾鹤庭的额头上青筋凸起 ,眼底起了杀意,一片血色。
穆念芝张着嘴半天,不知如何解释。因为她知道,顾鹤庭敢设这个局,就说明已经有充分的证据,她再说什么辩解,也无济于事,转而换了口吻,“鹤庭,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她边哭边求饶,眼泪鼻涕在脸上混作一谈,“我没想害他们的,可当时你提出退婚,我太生气了才会一时冲动……我后来也很后悔的,还派人去找你大哥大嫂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顾鹤庭!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好不好?”
“再给你一次机会?”顾鹤庭冷笑,甩开她下巴,“你在杀他们的时候,想过给他们一次机会吗?”
穆念芝哆嗦着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像是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歇斯底里道:“冷玉修没死啊,她没死是不是?那个花半夏就是冷玉修啊~我知道的鹤庭,我知道的~你看在她没死的份上,放我一码吧,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
她四肢仍被死死的绑着,在椅子上抽搐,像是发了羊癫疯一般,又是哭又是笑,声音甚至透过铁门,回荡在走廊。
顾鹤庭一脸厌恶的看着她,看了一会便转过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穆念芝忽然大叫他的名字,声音尖锐。
“顾鹤庭!你别走!你别走!你回来!”
顾鹤庭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径直出了门,与看守的警卫低语了几句,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从监狱出来,顾鹤庭驾车直奔城外。
经过雨水一夜冲刷,山里的空气格外清醒,连呼吸都顺畅,路面还有些潮湿,车开的比平时慢一些,可思念的心情却达到了顶峰。
下了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去,在看见冷玉修那抹身影的时候,顾鹤庭终于放缓了脚步,她背对着他面向池塘。入冬了,池面结了薄冰,这阳光下折射出的光有些刺眼,她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顾鹤庭走的更慢了,明明只隔着咫尺,可这一路却好像格外漫长,跨越着鸿沟和荒芜的岁月。他一步一步走向她,从背后静静拥住她,没有言语。
他知道,他们终于迎来了这一天,给她,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晚饭过后,两人躺在床上聊天。
“玉修。”顾鹤庭靠在床头上,“过了明日,便跟我回城吧。”
冷玉修原先靠在他怀里,听见这话,不由支起身子回头看他,“这么快?你事情都处理完了?”
她原先以为自己至少要在这处住上个把月。
顾鹤庭点点头,“都处理完了。”
“没被人发现?”她又问。
“没被人发现!我做事你还不放心?”顾鹤庭笃定,视线落在冷玉修的小腹上,喃喃道:“也算是给了这小崽子一个交代。”
冷玉修忽然就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惊得整个坐了起来,“你做了什么?”
顾鹤庭故意卖关子,偏不好好回答,“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你对穆念芝下手了?你把她怎么了?”
可任她怎么问,顾鹤庭就是不回答,只是淡淡道:“一箭双雕罢了。”
这件事做的不够漂亮,也没那么磊落,可是他不在乎,目的达到了就行,至于其中的过程,她没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
他把冷玉修拉进怀里,后背靠在胸膛上,一只胳膊绕到前面边揉着她的小腹,边问:“经常会疼吗?”
冷玉修想了想,似乎在回忆,“也不是经常,紧张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疼起来。”
顾鹤庭继续揉着,手上愈发轻柔,“是不是很疼。”
“不是很疼,一阵儿就过去了。”
顾鹤庭知道她在撒谎,光是那天晚上他见到的那次,她就疼成那个样子。他把脸埋进她的脖子里,闷闷吐出两个字,“骗子!”
冷玉修忽然转过身,捧起他的脸,一眨不眨盯着看。
“看什么?我脸上有字啊?”他有些困了,眯着眼,声音也懒洋洋的。
冷玉修摇头,却没有放手,看了一会,终于开了口,“我想你了。”
顾鹤庭被逗笑了,像哄小孩一般说道:“我不就在这......”话刚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眼神瞬间变得玩味起来。
在他发起攻势之前,冷玉修先吻了上去。她鲜少主动,轻而易举将他点燃。不是第一次,却因为隔着时间而对彼此产生了一些陌生感,这样的陌生感是很好的催化剂,让顾鹤庭迫不及待想占有。
可他的内心又是矛盾的,像一道等待了很久的甜点,他很想细细品味。
犹豫纠结中,他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腰上,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冷玉修替他解开第一粒扣子,有些微凉的手摸到他炙热的胸肌,顾鹤庭才回过神来,喘着粗气问:“你准备好了?”
冷玉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的呼吸很快,胸口剧烈起伏着,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生涩,故作轻松玩笑道:“又不是第一次。”
下一秒,她就被顾鹤庭推回到床上,男人健硕的身躯压了上来,他不再收敛,任由自己的欲望倾泻而出。
窗棂的玻璃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雾蒙蒙的,却仍旧藏不住那一室的旖旎。
*****
次日一大早,许秋知到监狱的时候,得到的是穆念芝的死讯。
她被吊死在牢房里,用一根麻绳。
监狱的看守森严,且现场没有任何外来者的痕迹,初步判断,穆念芝是自尽,可许秋知始终想不明白,那根麻绳是从哪儿来的。
线索就这样断了。
顾鹤庭回到督军府的时候,许秋知早已等候多时,他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不停来回踱着步。
“转什么转?晃的人眼睛都花了。”
许秋知听见声音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匆匆迎上来,“你去哪儿了?等你好久了!”
顾鹤庭不急不慢走到椅子前,坐下后才回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个穆念芝死了!”
“哦?”顾鹤庭微微挑了下眉,故作惊讶,“怎么死的?”
“今天一大早警卫发现她吊死在牢房里!”许秋知情绪异常激动,“怎么就死了呢?你说怎么就死了呢!”
顾鹤庭看着许秋知没有接话。
想了一会,许秋知又问:“你昨天后来和她聊什么了?”
顾鹤庭耸耸肩,双手一摊,“没什么,我就是劝她多为自己的家里人着想,如实交代的话,还能留她条性命。哪晓得她会自杀?”
许秋知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你觉得她是自杀?”
“那不然呢?你觉得谁能进得去牢房杀了她?”
许秋知答不上来,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再次开口,“我总觉得她死的蹊跷。”
顾鹤庭没耐心继续与他玩猜谜,“你要有能耐,就把杀她的人揪出来,要不然就别疑神疑鬼的!”说罢,拿起桌上的公文开始批阅。
许秋知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好久,都没有说话,见顾鹤庭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叹了口气,离开了办公室。
门合上之后,顾鹤庭终于抬起了头,盯着许秋知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