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庭,你会娶我吗?”
男人不假思索,“会,当然会。”
冷玉修没有因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欣喜,继续问,“如果所有人都反对呢?”她盯着他,“包括你舅舅。”
顾鹤庭松开她,“他会同意的!”声音却不似刚刚那般有底气了。
冷玉修淡淡笑,“看,你也没什么把握。”
顾鹤庭不服气,反驳道:“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想娶你,谁能拦得住?”
冷玉修:“可我需要认可。”
“ 很重要?”他盯着她异常坚决的面庞。
“是。”她逼迫自己迎上他愠怒眼神,“你是天之骄子,是高高在上的少爷,人人都顺着你,惯着你,可我不一样,我需要认可,需要肯定,否则就只能小心翼翼活着,我不想下半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顾鹤庭突然想起,有次争吵,她曾说,这个社会对女子的宽容程度比想象的很低,他们之间的感情从开始就是禁忌,纵使是他蓄意勾引在先,被人诟病的也只会是她,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的,他们都知道。
想带她离开的初衷,不就是希望今后,她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顾鹤庭的心蓦然软了下来,好脾气哄道:“我不会再让你过那样的日子,只是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似曾相识的话,她也曾对他说过。
“多久?”冷玉修不买账,继续逼问:“一年?两年?五年?还是十年?”
她今天格外咄咄逼人,顾鹤庭继续耐着性子哄她,“不会很久的。”
“你看,你还是不知道。”冷玉修睫毛颤动,“顾鹤庭,没有把握就不要给出承诺。”
顾鹤庭皱起眉头问:“你什么意思?”他的预感很不好,还是想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什么意思?意思是,我不会跟你走。”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在他身上的同时,也扎在自己心上。
顾鹤庭眼神恍惚,扯出一抹笑容,“玉修,别闹了,我们说好的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她神情愈发冷淡,“你看我像在跟你闹着玩吗?”
顾鹤庭从她眼中读出了讥讽,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变得完全不是原来样子。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她本意,拽住对方手腕,“是不是顾鹤知胁迫你了?”
冷玉修不耐烦甩开手,“没有,我没有跟他说。”
“为什么?”
“顾鹤庭,我留下好歹也是顾家大少奶奶,等老爷太太百年之后,我便是顾氏的女主人,可跟着你,连最基本的名分,都给不了我,你凭什么让我跟你走?”这些话,酝酿了好几天,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可真的说出口,冷玉修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顾鹤庭望着那双曾温柔如水的眼睛出神,企图从中找出她玩笑的证据,也许等绷不住了,就会笑嘻嘻地抱过来,说:“怎么样?吓到了吧?我演的真不真?”
可惜,等了很久,她眼中冷漠越来越浓。
他不愿接受,抛下自尊,“可你明明说过,让我给你一点时间的。”
冷玉修故作镇定,嗤笑鄙夷道:“你们男人常拿来哄女人的情话,有几句是真的啊?怎么换了女人对男人说,就不行了呢?”
顾鹤庭没忍住后退一步,一眨不眨盯着那个有些陌生的她,眸中情绪翻涌,看得久了,泛起灰蒙蒙一片雾霾,竟似泪。
可他又怎么会哭呢?骄傲如他,那是顾鹤庭啊!
而她只是他光明前途里的败笔而已。
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次靠上来,压着嗓子问:“闹够了没?”
咬着腮,侧脸紧绷,愤怒到极致却依旧让人不忍挪开眼睛,冷玉修忽然很想哭,因为清楚今日过后,他的任何一种模样都只会存在于回忆中,再也见不到了。
“没闹!”压抑着哭腔,冷玉修恶狠狠开口。
顾鹤庭又往前走一步,额头青筋凸起,瞳孔底色似浓稠血液,“冷玉修,记不记得我说过,你这辈子都走不掉的。”
他往前,她只好后退,很快便无路可退,硬生生被他堵在墙角,警告如冰冷海水呼啸而来,“走不走,由不得你!”
冷玉修挺起胸膛,为自己争取了一些空间,硬着头皮开口,“顾鹤庭,你别告诉我,你玩不起啊?死缠烂打,可不是你的作风。”
她害怕眼泪夺眶而出,只能将他尊严踩在脚底践踏,好逼他快点离开。
顾鹤庭哼了一声,“你玩够了?可我没够,要不要结束,我说了算!你要留,我偏不!绑我也要把你绑去京州!”
“顾鹤庭!”
冷玉修扭着身体想要挣脱禁锢,却换来更疯狂的压制,她整个人被按在墙上,动不了分毫,下一秒,下巴被死死掐住,顾鹤庭径直吻了上来,说是吻,更像是在啃噬,粗鲁野蛮,无半点温柔可言,比起亲吻,更多的是一种赤裸裸的占有。
只为证明她是他的。
冷玉修都快哭了,身体比意识率先沉沦,在理智快要崩塌前,她狠狠咬了一口,血腥气顿时在口腔蔓延开来。
“嘶——”顾鹤庭倒抽一口冷气,抬头时,嘴角鲜红,像一头嗜血的小兽,可他不在乎,扑上来想要继续亲吻。
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她在他怀里明明软绵绵的。
情急之下,冷玉修从发髻上拔下发簪,对着自己的脖子就刺下去,声音嘶哑,“你再碰我试试!”
尖头扎进白皙的皮肤,血像红豆蹦了出来,越聚越多,最后顺着脖子滑进衣领。
顾鹤庭手上动作一僵,到底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我们之间,非要闹到见血吗?”他有些无可奈何,还有些心疼。
冷玉修双眼噙着泪,骨子里的倔强,让她不愿服软,“是你逼我的。”都到这一步了,回不了头了。
应该觉得恨的!可看着她的眼泪,顾鹤庭恨不起来。他朝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事到如今,竟还心疼她,不争气的东西。
冷玉修屏住呼吸,握着发簪的手抖得厉害。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跟我走?”
“是!”
顾鹤庭的脸绷得更紧了,他左手紧握成拳,砸了下去。
预料中的痛感没有落下,一声闷响落在耳边,那一拳砸在了墙上。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玉修,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别后悔!”
说完,他没有马上离开,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自上而下盯着她,像是在等待,等待那最后一点她可能回心转意的机会。
下定决心要走的人,连争吵都觉得是多余,这种沉默有着摧毁人心的力量。
顾鹤庭最终在对峙中败下阵来,转身离开,背影决绝,不曾回头。
失去支撑的一瞬间,冷玉修感觉浑身瘫软,靠着墙缓缓下滑,她明白这一转身,便是一辈子。
痛彻心扉又如何?她只能是顾家的少奶奶。
眼泪无声涌出,在意识混沌中,陷入黑暗。
再醒来是在床榻上,外头天气阴沉沉的,脑袋也昏沉沉的,喉咙像火烧,冷玉修强撑着爬起来去倒水喝。
门外传来细小的交谈声,起先她并没有在意,可那头越说越大声,隐约好像还提到了她。
冷玉修走到门后,交谈声逐渐清晰。
“玉修为何迟迟不醒?”是顾鹤知的声音。
另一道年迈的声音响起,“大少爷,实在是大少奶奶的身子过于虚弱,再加上情绪波动厉害,心神交瘁才会导致昏迷不醒的。”
“可有法子灌些汤药下去?”
“不可!”大夫声音拔高,“大少奶奶胎像本不稳,若另服汤药,怕是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不行!这孩子必须保住!”
孩子?她有孩子了?她后知后觉想起最近身体异常,懊恼自己竟如此粗心大意。可比起这件事,更令她难以相信的是,顾鹤知居然知道,他明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却坚持要保住。
心中五味杂陈,下面的话冷玉修也没心思再听下去。
不一会,顾鹤知进了屋,见冷玉修已醒,倒是意外,“玉修你醒了?”
冷玉修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她太累了,累的没心思想那些弯弯绕绕,用直接的方式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顾鹤知一愣,猜到她应该是听见了刚刚的对话,也不再隐瞒,反正纸早晚包不住火,索性安慰道:“是,你别想太多,既然都听见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安心养好身体。”
冷玉修转过头,眼眶不知何时湿润,像是祈求般开口,“我想去找他。”
如果她早些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还会狠心对顾鹤庭说那些话吗?
顾鹤知说:“你昏睡了三日,鹤庭他前天早上就离开了。”
如果?哪有那么多的如果,一切都来不及了。正如顾鹤庭所说,路的她自己选的,所以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没有父亲。
顾鹤知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刚好与之平视,“玉修,这孩子生下来,我顾鹤知便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只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他说的那样平静,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男人的反应。哦,不对,他确实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想到这,冷玉修突然发现出问题。
她从犯困开始至今一月有余,顾鹤知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有身孕的?上一次晕倒的时候?对了!是他叫的大夫,没理由不知道的,可为何他只字不提,还不同意她跟着顾鹤庭去京州?
顾鹤知不爱他,这一点毋庸置疑,既不爱又为何非要留下她?
因为他想要这个孩子,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一个孩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冷玉修问。
“很早。”
冷玉修又想起什么,“柳如梦的事,是你告诉高总长的?”
顾鹤知没想到她会直接问,一切尘埃落定,他也没什么好瞒的,“我都看见了。”
“那可不是事实!”
“事实?”顾鹤知反问,“什么才是事实?推人下水的是不是他,见死不救的又是不是他?”
“所以你就用这件事和他舅舅做交换?”
顾鹤知握住她的手,“可是玉修,高总长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现在这样,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冷玉修冷冷抽回手,“你想要什么?”
事已至此,她还在挣扎什么?
顾鹤知看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你知道的。”他抬起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那天下午,在小楼,你不都看见了么?”
冷玉修的瞳孔猛得收缩,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心机深沉的可怕,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说。
“玉修,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不再瞒你,我是想要个孩子,那是因为我爹说过,要有了子嗣才会把家业交给我,你既是我的妻子,那你的孩子便也是我的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说到底也是顾家的血脉。我无法爱你,但我会对你们母子好的。”
简直可笑至极!他做这么多竟是为了家业,为了一份根本无人想争的家业!
“可鹤庭本就没打算留在姑苏,他从没想过要跟你争家业!”
顾鹤知倏然起身,一甩手,“我自己争来的和他让给我的,不一样!父亲从小就偏爱他,我不过只想赢一次而已!”
而已?多么轻飘飘的字眼。
千算万算,冷玉修没想过,这一切都是顾鹤知设的局,从一开始他就是幕后黑手,一步一步将她推入深渊。她浑身无力,窝在椅子里,像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你好好休息吧。”
丢下这句,顾鹤知径直离开。出门之前,他侧过头,最后看了冷玉修一眼,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只是她没看见。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当初撺掇柳如梦绑架她,是他顾鹤知,送信给顾鹤庭去救人的,也是他顾鹤知。
这些,就随着往事一同消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