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扭过头，等他看清手里握着的东西，脸色瞬间就白了。

尖锐锋利的军刀在路灯下泛着丝丝寒光，他的左手拿着刀柄，被柯洛羽右手死死拽住，刀尖正一分不差地对着对方的胸口处。

柯洛羽表情狰狞，像是在极力忍受着剧痛，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急促地喊道：“奕哥，我好痛。你往这捅一刀，我就再也不会烦你了，你欠我的也全都一笔勾销。奕哥，你快点……”

江奕面色惨白，冷汗直流。树荫底下柯洛羽脸上光影斑驳，眼神阴森可怖，让他不寒而栗。

柯洛羽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冰凉的刀柄像是一块炙热到极致的炽铁，快要将他的手掌烫伤。他蓄起所有力气，踹了柯洛羽一脚：“你疯了吗？”

柯洛羽吃痛一声，却依旧死死抓着江奕，他双目猩红，表情几乎癫狂：“哈哈哈，我早就疯了！我遇到你之前就疯了，那你为什么要招惹我这个疯子？”

他说完就想握着江奕的手往下扎，刀尖刺破衣服，瞬间入肉，柯洛羽白色的T恤上晕染开一片红晕。

江奕用力掰开柯洛羽的手，把刀甩到地上，又给了他一巴掌。

他看着柯洛羽嘴角溢出鲜血，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都不顺了：“要死也别死我面前。”

他浑身都在颤抖，已经临近崩溃。他只想逃离这里，一秒都待不下去了，他要离柯洛羽这个疯子越远越好。

柯洛羽全然没感觉到疼痛，想大张着双手想去抱江奕。他左胳膊打着石膏，用力晃了一下，还是没有抬起来。

江奕正往后退了两步，柯洛羽被拽得跪到地上，右手死死抱着江奕的左腿。江奕的后背猛地靠上大树，震得大树骤然摇晃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地上的树影满是斑驳，随着大树的晃动不住地变幻着，江奕脑袋发晕，眼前都是一片片的黑影。

柯洛羽半跪在地上，仰起头望着江奕，满脸都是泪痕：“奕哥，你别走好不好，你明明还是喜欢我的，我们像以前一样……”

江奕挣扎了一下，腿根本抽不出来，他只好抬起另一只踹在柯洛羽的肩膀上：“你给我滚！”

他再次转头想离开。柯洛羽肯定是疯了，他要是再待下去，他一定也会被逼疯的。

江奕迈出几步，身后跌倒的人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鬼使神差的，他猛地转身，顷刻间目呲欲裂。

柯洛羽握着刚才被打落的军刀，依旧是跪着的姿势，正低着头、弯着腰，右手握着刀柄，刀尖已经没入了五分之一，刀身还在往里进。

江奕的呼吸都要停滞了，他疾步冲上来，一脚踢在柯洛羽的肩膀上。

军刀“咣当”一声落到地上，柯洛羽整个身子侧卧蜷缩着，胸口开始喷溅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膛。

殷红刺痛江奕的双眼，他像是被吓懵了，看着眼前的鲜红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嗡嗡声在耳边作响。

最后还是柯洛羽疯狂的笑声唤醒了他。

江奕瞪着眼睛，手脚都在发软，不住地往后退，靠在树上缓过一口气。

他哆嗦着掏出手机，手却止不住地发抖，连屏幕都解不开。

“操。”江奕按了两次数字密码才解锁成功，他给顾扬拨了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

他的声音一直在打颤，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磕磕绊绊地叫顾扬带一个医生出来，在庄园东边，有急事。

直到听到电话里让人安心的声音，他才缓过神来，往前走了几步。

柯洛羽蜷在地上，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痛一样，看江奕凑得近了，扑腾着身子，伸出右手还想抱他。

他左手打着的石膏沾上鲜血和灰，整个人狼狈不堪，嘴角上还有刚才江奕一巴掌打出来的血，衬得他脸上挂着的笑更加癫狂，就像是一个已经疯魔的人。

江奕意识到柯洛羽可能真的是生病了，心理上的那种病。

可明明是柯洛羽一直在折磨他，生病的却是柯洛羽。

他甚至也开始发笑，眼前雾气一片，他感觉自己也被柯洛羽逼疯了。

他将柯洛羽放平，避免压到左手，把地上的资料一股脑扔到车后备箱里后，顾扬恰好带着庄园里的私人医生赶到，后边还跟着庄庆尧。

两人看到地上的血迹，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柯洛羽一身鲜血，最可怕的是脸上还挂着瘆人的笑。

医生带着急救箱，熟练地处理柯洛羽的伤口，冷静道：“胸口的伤口比较深，但应该没有伤到内脏，我只能简单止血。他手臂的伤必须尽快送医院。”

医生处理好伤口，和庄庆尧一起把柯洛羽弄上车。

庄庆尧看到江奕魂不守舍的，长叹了口气：“你上车吧，我来开车。”

顾扬对着医生道：“这件事绝对不能透露一个字。”

他又叮嘱了庄庆尧一句，这才带着医生转身进庄园，去把这件事情的尾巴处理干净。

江奕坐在后排，柯洛羽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右手还死死抓住他，嘴里一直呢喃着。

柯洛羽脖颈绯红着，肌肉僵硬，一直在忍痛，几分钟后终于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他心里一团乱麻。柯洛羽的胳膊本来就很严重，现在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肯定会加重吧。

他有些后悔了，自己就不应该激怒柯洛羽。可这一切他完全预料不到，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了柯洛羽的疯狂，没想到之前的才只是冰山一角。

他的双手还在控制不住地打着细颤，每次他以为自己看清了眼前人，下次柯洛羽还是会刷新他的认知。

他第一次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到底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庄庆尧听到后排没有声响，抹了把额头热出来的汗，往方向盘上重重拍了一下，骂了句脏话：“姓柯的都是疯子。”

江奕没说话，还好一路畅通，他们很快就到了医院。

医护人员过来，和庄庆尧一起把柯洛羽抬上病床，送进抢救室。

江奕的身体有些僵硬，看着周围的人忙忙碌碌，还有些没回过神。

庄庆尧叹了口气，拉着江奕坐在抢救室外等。他很想马上就走，但看江奕的样子肯定走不了，他也只好留下来陪着。

换成之前他肯定会觉得是江奕放不下，现在他也算看清了，这两人是不可能简单就能断干净的。

遇到这么个疯子，不剐掉一层皮，怎么脱得了身？

柯洛羽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伤的不重，最严重的还是手臂的伤，不过还算处理及时，重新固定后没有大问题。

医生和江奕强调了好几遍，手臂的伤需要静养，江奕垂着脑袋，神情紧绷。

庄庆尧赶忙岔开话题，把医生拉走了。

柯洛羽的麻药还没退，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发白，看上去很脆弱。

江奕掏出柯洛羽的手机，拿对方的指纹解了锁。

他翻出通讯录，柯洛羽的联系人很多，不少备注的还是英文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字体，很多他都不认识。

他快要翻到最底下，终于找到一个熟人——许泽安，他便给许泽安发了短信。

许医生回复得很快：二十分钟后到。

江奕松了一口气，他用手指轻轻拨弄着柯洛羽的头发。头发很长，都完全盖住眉毛了。

现在的柯洛羽没有平时的阴冷疯狂，多了几分天真稚嫩，看上去和其他十八岁的少年也没什么不同。

光看着这张脸，江奕就没有办法对对方下死手。他怎么舍得。

这是他唯一真正动过心的人，到现在他都还记得，他们刚认识时，洛羽带给他心脏悸动的感觉。

可自从柯洛羽的身份摊到阳光底下后，一切都变了。

他们之间不是恶语相向就是拳脚相加，最后都是以一方受伤才会收场，无一例外的。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平静了。

庄庆尧交钱后回到病房，感受到屋内压抑的氛围，不由地摸出一根烟。

他刚点上火，烟还没凑过去，江奕听到声音扭头瞟了他一眼。他张了张嘴，手一抖，捏着的烟掉到地上。

江奕苍白的脸色和躺在病床上的柯洛羽也差不了多少，声音没有起伏，满是落寂：“别在屋里，出去抽。”

庄庆尧默不作声地踢着地上的烟，烟朝外滚动着，连带着人，没一会都出去了。

门再次关上，屋里安静得像是连心跳声都能听到。

江奕一点点描绘着柯洛羽的眉眼，现在他对这个人也完全恨不起来了。只要对方离他远点就行，相忘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他像是被人当胸揍了一拳，牙齿都在打颤。柯洛羽不成调的话在他耳边盘旋，也许柯洛羽是有几分真心，可他不敢赌。

他必须马上抽身，尽管现在已经有些晚了，但也好过再拖下去狼狈收场。他不想再次经历这些痛苦，一次就够他受的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握着床沿的手青筋暴起，眼圈酸涩难当。

他的感情好像开始没多久就潦草结束了，快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以致于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让人无法接受。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和柯洛羽之间，真的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