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奕这才想起来,刚刚那几个说这话的御林军,手持圣旨怕是去宣朱阁老入宫的,这人她虽然不认得,可之前也没少听她爹提起来,朱阁老可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虽然内阁是陛下的内阁,但整个内阁的大人们,却都以朱阁老马首是瞻。
小黄门还在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姝奕却对一个人名感到熟悉,“陈彦百……这人的老家可是在富阳城?”
小黄门正吐槽着陈彦百素日里有多么嚣张,闻言话音一顿,“啊他啊,没错,陈大人的确是富阳人,不过听说前两年回家一趟,将家里的旧宅都给处理了,如今全家都久居京城。”
闻言姝奕心里嗤笑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她当初差点被她爹送给陈大人做了妾,如今反倒是被她夫君揪住了辫子。
“听说这次的事儿,还和他这老家富阳有些关系呢。”
姝奕闻言看向他,“这话怎么说?”
“嗐,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之前陛下选秀,富阳城的秀女由以为姓姝的大人送入京城,可半路上愣是因为生病死了几个,这事儿每年都有,说是病逝也是全拿秀女一家的名声保他们的命,其实都是秀女自杀了,所以女方家里这个时候也不会去寻,免得将事儿捅出去给全族招来厄运。”
“这事儿当时还和京城一桩案子有关,那次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不少秀女都被拐卖,当时查出来不少的官员,那菜市口的血流成河,可这人却是安然无恙,加上陈大人从中牵线,朱阁老又掌握着官员调动之事,便让这位姝大人去了通州做县令,这次的事儿就是出在这里,听闻之前这位姝大人送来选秀的十几位姑娘,有半数都进了朱阁老的府上,通州那是什么地方,可是紧挨着京城的,这姝大人可没少贪。”
姝奕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她早就知道姝骞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想到这人竟然胆大至此,姝奕突然笑了一下,不过想想也是,如果胆子不大也干不出当年的事儿。
“现如今这人如何了?”姝奕好奇的询问着。
“这人现如今被关在了大牢里,可在他的家里并没有搜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说那些钱都是陈大人和朱阁老让他敛来的,和他并无关系,刚才御林军也的确在陈大人府上搜查出不少的东西,我这会儿也得去跑腿儿得去刑部传唤两位管事的官员入宫,这会儿宫里正乱着,江大人这一遭过后怕是要高升啊,夫人只管回去静消息吧。”
对方还有公务在身上,姝奕自然不会再耽搁,想要知晓的也都问出来了,她现在心里也是乱的很。
回到骡车上,她也不再慌乱,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骡车里这会儿放下车帘已经昏暗一片,她倚靠在车厢上,合着眸子静静想着刚才听到的消息。
当初她爹的确一心巴结着陈彦百,而作为朱阁老的亲戚加学生,给姝骞安排一个富庶之地当官的确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
可作为朱阁老,要给姝骞安排一个上任的地方,自然也是将姝骞的事儿打听明白,若是他知晓姝骞着官职来路不对,那他便是知法犯法,包庇姝骞的罪行,可若是不知姝骞的过往,就这样随意安排官职,彻底架空吏部,这便是他玩忽职守或者说……僭越。
不管那一条,只要将她藏在心里的事儿说出去,这朱阁老都只会罪加一等,便是江林木无法将他从上面拽下来,也至少让他伤筋动骨才好,不然日后他反嘴一口就能将江家至死。
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便要咬住对方绝不松口,便是咬不死也得咬下一块肉,等他回去养伤的时候,也是江家寻出路的机会。
想明白这些之后,姝奕爬到了车辕上,一甩缰绳笨拙的学着禄安的样子,赶着骡车朝家的方向驶去。
半路上禄安看到了自家的骡车驶来,本以为是江林木出宫了,可定睛一看赶车的竟然是姝奕,赶忙一个箭步跳到了车辕上。
“夫人您这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因为不怎么会赶车,姝奕便是心里着急,也不敢赶车太快,这会儿看到禄安过来她也松了一口气,“快些送我回家,我要去取些东西入宫。”
姝奕再次站在宫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禄安不能陪着她入宫,她便孤身一人抱着一个红木的小匣子,朝着宫门走去。
“来者何人?可有召见的旨意?”
姝奕恭敬的裣衽一礼,“还望将军帮忙通传一声,就说翰林院编修江林木之妻,携姝骞谋杀朝廷官员,冒名顶替之罪证前来面圣。”
站在宫门前的人闻言都愣住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兵转身朝着宫里跑去,姝奕紧紧的抱着手里的盒子,这是曾经是她和江林木的保命符,这事儿若是成了,日后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威胁到他们,至于日后的事儿……
只要他们抱住了陛下和太后的腿,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儿,便也不会有人敢对他们如何。
一炷香的时间,那位跑去传信的小兵,和一位公公一同前来,“这位就是江夫人吧,陛下口谕,传江夫人入宫觐见。”
姝奕屈膝一礼,“遵旨。”
姝奕一路跟着常乐公公来到了乾清殿,宫里处处都是灯火通明,乾清宫更是热闹,这门外就站立着不少的官员,周围的气氛格外的压抑,大家伙儿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个个杵在那里,偶尔有两个说话的,也是凑在耳朵边低语。
姝奕一路从他们中间走过,停在了台阶下,常乐公公带着人先一步推开殿门,和陛下回禀了一声,没一会儿他推开门,侧立在门边,“传,翰林院编修江林木之妻觐见~”
姝奕抱着小小的匣子,一路低着头走入殿内,她已经顾不得这殿里乌泱泱的人,哪一个是江林木了,她按照宫规一路走到御座之前,垂着头跪下去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听闻你手里有通州知县杀人的证据?”
姝奕站起身,却仍旧低垂着脑袋,“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如今的姝骞本名姝旺祖,曾是前朝二十三年的举人,后因屡屡落榜未曾有幸为陛下效力,直到盛安二年的时候,他在赶考的路上,遇到前去赴任的姝骞姝大人,二人在官道旁的客栈里相遇相识,只因同姓之缘二人把酒言欢,酒后姝大人昏睡过去,带在身上的敕牒掉落,看到上面的内容,姝旺祖心生杀计,次日尾随在姝大人身后,在无人之处将人打死,盗走他的衣物、敕牒、官印,前去富阳城凤安县上任五载。“
这番话一出,乾清宫里里外外的人全都哗然,就连高坐在上首的盛安帝,也被震惊的站起身。
一旁的常乐公公看看陛下,又看看站在不远处冷脸的江林木,最后目光看向站在御前之人,“江夫人,此事事关重大,又是在御驾之前可不能儿戏,夫人既说的如此清晰,可有证据?你既知此事为何不早些报官?翰林院编修江林木可从知晓此事?”
姝奕这才抬起头,看看这位刚才引着她入宫的大总管,看着他身上的衣袍便也明白,这就是陛下身边的心腹。
她不慌不忙的转头看向身后,在那一群震惊的官员之中,找到了离着她五步之遥的江林木。
和他对视一眼,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和担忧,姝奕勾唇浅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目光,随后转回头“噗通”一声再次跪在了御前。
“启禀陛下,姝旺祖乃是臣妇之生身之父,此事乃是家母临终前才与臣妇说明,并将她当年收集到的证据交到臣妇手中,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臣妇初知此事还在他手下讨生活,凤安县离着京城千里迢迢,加上臣妇愚昧,也不晓得谁可信,便也不敢轻易报官,后来嫁人后倒是有心想要揭露此事,可臣妇的夫君正在科考,臣妇担心此事闹开,姝旺祖会起杀心害了无辜夫家,便将此事藏于心间,直到近来夫君入京做官,臣妇这才想着将此事禀告圣上,可两三年前姝旺祖巴结上了礼部尚书陈大人,臣妇不晓得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担心有人助他,到时候万一事情抖出,被高官压下,期满不报,到时候姝旺祖借着势力打压臣妇夫家,臣妇便是百死难报江家之恩。”
说完,她将手里的证据高举与头顶,“这是臣妇娘亲当年收集到姝旺祖的罪证,还望陛下明鉴,替那死去之人讨回公道。”
常乐将拂尘一甩,挎在胳膊弯儿里,赶忙上前接过去匣子,打开后确认无误这才送到盛安帝面前。
这里面的东西与其说是证据,不如说是真正的姝骞留下的遗物。
还有他当时给家里兄弟写的信,姝奕看过那信里的内容,这人好像没有了父母,也未成亲,心里只有对哥嫂的叮嘱和关怀。
盛安帝一样样看着里面的东西,还会有一块粘带着血迹的布料,他的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姝奕继续说道:“当初娘亲得知此事的之后,曾偷着用这信上的地址联络过姝大人的家人,娘亲担心姝旺祖想着斩草除根,对其家人不利,信件送出去犹如石沉大海,对方家里是否收到信,是否知晓此事娘亲一概不知,后来娘亲因为此时和姝旺祖时常争吵,整日里郁郁寡欢,最后撒手人寰。”
此刻乾清宫中的百官也听明白了,刑部一位官员上前拱手一礼,“陛下,若能寻到姝骞的家人,宣他们入京便也可以证明此刻牢中之人是真是假。”
江林木见此也上前一步,“启禀陛下,当初朱阁老亲自批复姝骞调任的文书,这事儿若朱阁老不知晓,臣认为这可能性不大。”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朱阁老收学生的严苛,倒也不是严苛在他们的才华和能力上,而是严苛在可有什么易生事端的前科,还有上不得台面的亲戚,但凡有一个容易拖后腿的亲戚,朱阁老都不会收他。
能够坐在阁老的位子上,想要查清一个人那简直是轻而易举,以姝骞当初的实力,那点钱帛已经无法让朱阁老动摇,自然是看到了姝骞可以利用的价值。
这个可以至死姝骞的把柄,也是一个不错的筹码,朱阁老手里握着他的这点子事儿,便可以毫不费力的指示姝骞做任何事儿,像是一条狗一样,打死也不敢反抗。
“啪——”陛下铁青着脸,将姝奕交上去的锦匣合上盖子。
“刑部尚书听令,此事朕亲自交于你前去查办,此案细节都要给朕详细查清不得有误!”
“臣,遵旨!”
盛安帝看着御案上那一沓沓的证据,有之前御史言官递上来的,有他让暗卫私下调查的,也有江林木和刑部呈上来的,更有今日这死士白日闯入刑部的事迹在,这一条条都在告诉他,朱阁老不能留了。
“传朕的旨意,让朱孝书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外出,让御林军将他的府邸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与他联系,事情查清之前,朕不想见到他。”
宫里下钥之前,所有的官员才离开了皇宫,禄安也一直坐在骡车上等着他们,直到看着宫门处陆陆续续的走出来许多官员,他才跳下车跑过去,正好遇到了从宫里出来的姝奕和江林木。
出了乾清宫的时候,姝奕才晓得江林木也受了伤,只是伤口在手臂上,起先她并未注意到,加上陛下也让宫里的太医,给几位从刑部逃出来的人诊治过。
所以第一眼的时候,姝奕没有发现江林木有什么不对劲儿,可等着他们走出乾清宫,她猛地靠近江林木的时候,在他身上嗅到了丝丝缕缕的药香,这才让她起了疑心。
一上车她就吹燃了火折子,“撩起袖子让我瞧瞧。”
姝奕的脸色冰冷,即便是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还和往日那般轻柔,让人听了心头也要化作一汪春.水。
可坐在她对面的江林木十分清楚,自己的小媳妇这会儿生气了,不仅仅是不开心,还是非常不开心。
为了不惹她生气,江林木也很听话的撸起袖子,将用白棉布缠好的手臂送到了她的面前。
姝奕的眼圈瞬间红了,她看着那棉布上洇出来的血渍,贝齿咬紧朱唇才没有泄露出那丝哭声。
“你干嘛呀,好好的在翰林院做个文官不好吗,干嘛掺和这样的事儿。”
说着她的泪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想要打开那棉布看看,又担心伤到江林木,只能握着他的手止不住的哽咽。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再说了,这事儿我也无法做主,这是陛下吩咐下来的,我总不能抗旨不遵……”
姝奕红着眼睛瞪着他,对上她的目光,江林木越说越没有底气,心虚的低下了头,反手握住姝奕的手,虽然没有言语,可他握着姝奕的手轻轻捏了捏,充满了撒娇告饶的味道,也让姝奕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缓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你想着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