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失败品七号。”

那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判词，在死寂的数据中心里回荡，每一个字节都化作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顾烬的心脏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烬僵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她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如同岩浆般疯狂燃烧起来！

失败品……七号？

这几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尘封、却又无时无刻不在隐隐作痛的黑暗角落。模糊的画面如同坏掉的信号般在脑海中断续闪烁——冰冷的金属墙壁、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无数透明的培养皿、白大褂晃动的影子，以及被刻在骨子里的、代表着非人和序列的冰冷数字……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是——

愤怒、屈辱、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存在都被彻底否定的巨大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处险境，忘了眼前这个酷似陆吾的诡异人偶，满脑子只剩下那几个字带来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冲击！

那个人偶在喊出那句话后，似乎完成了某种指令，周身闪烁的蓝色数据流迅速黯淡下去，覆盖体表的液态金属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露出了下面由精密零件和能量线路构成的人形骨架。最终，它彻底失去了动力，“咔嚓”一声，瘫软在地，变成了一堆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金属垃圾。

周围那股冰冷刺骨的恶意也随之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滋——”

几盏应急照明灯挣扎着亮了起来，发出微弱的白光，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顾烬煞白而扭曲的脸。

“顾烬？”

沈昭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顾烬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沈昭冥，眼神如同受伤后濒临疯狂的野兽，充满了血丝和一种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质问：“你听到了？！它刚才说什么？！失败品七号……那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乞求否定的脆弱。

沈昭冥站在原地，脸上依旧覆盖着那条隔绝一切的黑色绸带。在微弱的应急灯光下，她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着，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正牢牢地锁定着顾烬，像是在评估她的状态，又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顾烬心寒。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顾烬上前一步，几乎要揪住沈昭冥的衣领，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才把我弄进特殊生物处理科！所以才签那个狗屁契约！在你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警员，只是一个……一个编号？！一个可以随便利用、随时丢弃的‘失败品’？！”

“冷静。”沈昭冥终于开口，声音依旧试图保持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仿佛冰面裂开般的痕迹，“那只是敌人试图干扰你心神的伎俩。一个代号说明不了什么。”

“伎俩？！”顾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指着地上那堆金属残骸，又指了指自己后颈的逆十字疤痕，“那你告诉我！这个！还有这个！”她猛地扯开作战服的领口，露出胸口那个依旧散发着微温的朱雀烙印，“这些他妈的又是什么？！也是‘伎俩’？！”

沈昭冥再次沉默了。她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顾烬，但最终却只是握紧了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不容置疑，“我们需要立刻检查这台服务器和残骸，确保没有遗漏，等待支援小组。”

又是这样！回避！转移话题！

顾烬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失去理智。但多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本能，还是让她强行压下了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她知道，现在发作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可能暴露更多弱点。

她死死地瞪着沈昭冥，眼神冰冷如刀，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等这次任务结束，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让我满意的解释。”

说完，她不再看沈昭冥，转身走向那堆酷似陆吾的人偶残骸，开始进行初步检查，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粗暴的力道。

沈昭冥看着她紧绷的背影，绸带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片刻后，她也转过身，开始检查那台已经彻底宕机的巨型服务器。

气氛降至冰点。只有应急灯微弱的电流声和两人检查设备时偶尔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数据中心里回荡。

很快，特殊生物处理科的支援小组赶到了。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带着各种精密仪器，迅速封锁了现场，开始进行全面的信息采集和残骸回收。领队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他向沈昭冥简单汇报了几句，眼神扫过顾烬时，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顾烬注意到，这些支援人员动作极其专业高效，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完全通过加密通讯和手势进行协作，像一群训练有素的机器。这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特殊生物处理科这个组织的冰冷和非人道。她在这里，真的只是一个异类，一个……随时可能被“处理”掉的“特殊资产”。

“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半小时后，领队拿着一个数据板走到沈昭冥面前，低声汇报，“服务器核心数据已被彻底格式化，只残留了一些加密程度极高的碎片。这个人偶残骸的材质非常特殊，含有未知的生物组织成分和极其复杂的微型能量线路，技术部门需要时间进行逆向工程分析。但可以肯定的是，其驱动核心采用了某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基于精神能量传导的脑机接口技术雏形。”

脑机接口技术……精神能量传导……

沈昭冥接过数据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信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能量残留特征分析呢？”

“非常奇特。”领队的面色也有些凝重，“主体能量波动确实与记录中的‘天穹科技’异常峰值吻合，呈现高度秩序化和规律性。但在其核心深处，我们检测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纯粹的、类似于……负面情绪高度凝结后的能量特征。这种特征，与资料库中关于早期‘情核’样本的描述，有百分之七点三的相似度。”

情核？！

顾烬在一旁听着，心脏猛地一跳！她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一个强大、神秘、手眼通天但绝对信奉利益交换的“记忆商人”的身影浮现在她脑中。

这件事难道也与她有关？

顾烬转念一想，又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这么大的事情她不来掺和一脚也不符合人设。

顾烬的思路很快回到案子上——

所以，难道说……这个“996福报钟”的真正目的，不仅仅是精神控制和压榨，而是为了……制造或提炼某种扭曲的“情核”？！

用无数打工人的过劳、焦虑、绝望作为养料，去催生那种传说中蕴含着巨大能量的东西？

这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

沈昭冥的反应却很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控制人偶的外部指令来源呢？”

“无法追踪。”领队摇了摇头，“指令是通过一种量子纠缠信道发送的，瞬间完成，没有留下任何可追踪的路径。但根据人偶最后呈现的形态和其内部残留的生物组织样本初步比对…与‘矩阵资本’总裁陆吾先生的公开生物信息，存在高度相似性。”

果然是他！

虽然早有预料，但得到确认的这一刻，顾烬还是感到一股寒意。陆吾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重新笼罩在她本就混乱不堪的世界之上。

“将所有样本和数据带回总部，列为最高机密。”沈昭冥下达指令，声音冰冷，“封锁现场，对外发布技术故障和线路维修的官方声明。”

“是，科长。”领队立刻领命而去。

数据中心里很快只剩下沈昭冥和顾烬两人。支援小组已经撤离，只留下被清理过的现场和几盏孤零零的应急灯。

“看来，我们的陆大总裁，对你的‘兴趣’，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沈昭冥转过身，面向顾烬，语气不明，“‘失败品七号’……他似乎很清楚你的‘来历’。”

顾烬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昭冥微微偏头，“只是提醒你，你现在很危险。不只是因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诡物源头，还有……陆吾。”

她顿了顿，声音似乎放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意味：“待在我身边，至少在特殊生物处理科的保护范围内，是你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保护？还是监视？

顾烬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她现在谁也不信，尤其是眼前这个满身秘密、刚刚还在回避她质问的女人。

但她也清楚，沈昭冥说的是事实。一个能远程操控A级诡物、可能清楚她底细的陆吾，绝对是比任何诡物都更可怕的威胁。

而她现在，除了暂时依附于特殊生物处理科和沈昭冥，似乎别无选择。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更加的愤怒和无力。

“走吧。”沈昭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顾烬看着她清冷孤绝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最终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才能…将那些将她视为玩物和工具的家伙，一个个……亲手撕碎！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沈昭冥那隐藏在绸带下的左眼——那块布满裂纹的残破血珀，深处的暗红血丝，似乎微微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