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离训练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子姜打算去买个冰淇凌,在食堂门口就和段岁寒道别。
段岁寒扣上卫衣帽子,准备回俱乐部自助零食柜随便买个饼干填填肚子就开始训练,却被拦胸出现的手臂截断。
“陈叔,今天和你聊得很开心,时间差不多,家里小孩都来找了,我就先告辞了。”
突然出现的孟旌扬对面,被称作陈叔的男人好脾气地点头:“合同拟好我叫助理送来孟氏。”
“没问题。”
陈叔侧身探头,似是好奇:“这位小公子我没见过,旌扬你不是独生吗,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弟弟?”
“他啊,”趁着段岁寒懵,孟旌扬摘下帽子抬起他的脸,“这是知远弟弟,长得像詹阿姨。”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听说是段家小儿子,陈叔眼神顿时不一样了,“像啊,真像。这么说来,有次宴会我远远见过一眼,是叫小寒对吗?”
“对,陈叔记性真好。”
没有帽子遮挡,抬眸就是陌生长辈的目光,段岁寒汗毛立马炸起来,在孟旌扬臂弯里挣扎着要逃跑。手臂加大力道,段岁寒几乎被锁在怀里。
“那我叫秘书送您。”
加速道别送走陈叔,孟旌扬松手,只见段岁寒窜出他怀抱,转身戴上帽子,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转身要走。
“我错了。”孟旌扬光速认错,态度一级良好,“我就是想留住你,没有逼着你见大人的意思。”
“你可以让助理告诉我等你。”
段岁寒背对着他,声音冷淡,但孟旌扬听出了好大一份气鼓鼓。
他厚颜无耻到在笑:“没办法,几个月没见陈叔,他好像更健谈了。”
“作为帮我脱身的谢礼,也当赔罪,我请你吃饭。”
“孟旌扬,”段岁寒无语,“我刚从食堂出来。”
“不是没吃饱吗?”
“你怎么知道?”段岁寒惊讶转身,终于肯正眼看他。
“看你样子就知道了。”
段岁寒眼睛瞪大。
……这人有了解他到这种地步吗?
“骗你的,”孟旌扬又摘掉他的帽子,顺手拨顺他的刘海,“刚刚陈叔想看看我们食堂,带他逛的时候看到你了。”
段岁寒跟一个同龄的男孩子面对面坐着,对面埋头吃肉无暇顾及,孟旌扬却看得清楚。段岁寒眼巴巴盯着那些生肉,手里的筷子却一动不动,可怜得不行。
“段知远说你不爱吃烤肉的时候我还不信,你不是最喜欢吃肉了吗?”
“我烤不好。”
“让他给你烤。”
段岁寒皱眉:“他烤的,吃了拉肚子。”
孟旌扬忍俊不禁,掏出车钥匙招招手,示意段岁寒跟他走。
段岁寒下意识想戴上帽子,想了想,放下手快步跟上。
他可不是对孟旌扬这个坏家伙言听计从,只是……好吃的在他手里罢了。
-
偶遇孟旌扬之类的小插曲不常发生,训练的日子一如既往。
自从潜心把“教练组正在针对你们进行bp”的事实挑明后,教练们彻底不装了。
尤其当对手的实力比较强劲时,那天的bp往往很难打。
前期好配合的英雄被拆散,阵容的可能性被压缩,连招容错率低导致开团手求稳错过机会,劣势由此扩大,直接葬送一分的情况时常出现。
成绩笑傲群雄的子姜组,输掉的场次越来越多。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失败的滋味仍不好受。
子姜依然是老毛病,失败后的坏脾气程度翻十倍,整个人像一个炸药桶,无论谁都要被批评一番,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不好说话如沐晗,也渐渐学会了不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你说他到底什么毛病,躁郁症吗?”饭桌上,沐晗趁子姜不在吐槽。
“一输就跟个霸王龙一样,怼天怼地怼空气。”
“他只是胜负欲比较强,”小阳维护道,“而且就算不高兴,他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指出问题比较直接而已。”
“嗯,除了凶得让人想死,的确没说什么过分的。哎,你们记得昨天吗?我玩织霞那把……”
千择寡言,只在沐晗沉浸式吐槽了十分钟后说了一句:“反正我不打算听他的。”
段岁寒抬头:“什么意思?”
“他的意见不是教练组的意见,他的很多决定,比如放更多线给打野支援,我做不到。”
身为打野本人,段岁寒愈发敏感:“是因为我吃了钱打不出作用吗?”
“……不是。”
被凌厉的目光盯着,千择哽住,一时组织不好语言。
又来了。
千择时常觉得,比起子姜,破晓才是这个临时小队里最不好对付的人。
子姜虽然话多意见多,但那是他作为队伍主指挥该说该做的。
不服的话吵一架,吵不出结果不听便罢。青训队友注定离散,自有“我由你去”的疏离感在。
可破晓不一样。
他轴。
他有自己的一套打野逻辑,倘若要他改变,必须要从头给他解释明白,说服他这样做更有利于队伍的胜利。
偶尔表达质疑,他就会用现在正盯着自己的眼神看向发问者,端得叫人毛骨悚然。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我不值得信赖吗?”
“我没做出对团队有利的决定吗?”
如是种种,最叫人头痛。
“我只是说比如,你懂吗?”千择无奈解释道,“只是我的风格不是坦边放线流,我需要吃钱打出我自己的作用。”
“你玩边核英雄,我当然不会抢你经济,还会帮你转线吃。”段岁寒眼神正直,一错不错。
“不是,是我自己需要……算了,”解释不清,千择干脆端着盘子站起来,“你和子姜每次训练后都有那么多话要单独说,反正你向着他。”
说完,他转身就走。
段岁寒:……
队员似乎都默认了他和子姜关系不错。但事实上,他们只是练习后交流游戏而已,没有任何私下的接触。
子姜太锐利,他们合不来。
千择强硬的态度让段岁寒有些耿耿于怀,晚上他找到子姜,把对话复述给他,子姜听完没什么反应,只说:“不用管他。”
段岁寒却更想不通了。
分歧明明存在,为什么不解决呢?
但很快,他也无暇继续纠结。
失败带来的问题实在太多,解决得了的,解决不了的,堆在一起塞满脑子。
队伍的状态也起起伏伏,段岁寒有时觉得他们强大到碰上真职业首发说不定都有一战之力,有时又觉得队友还不如他大师赛匹配到的路人来得默契。
尽管队伍名次始终稳在前三,但随着比赛积累下来的隔阂,让偶尔爆发的争吵变得更加糟糕。
最不欢而散的一次发生在结束前三天。
明明已经来到尾声,只需要再合作三天,他们就能带着优秀的成绩与彼此暂别,顺便释怀一切。直到几年后,他们当中有人在赛场上功成名就,剩下人的人便可以吹牛——当年我和xx一起青训,关系很铁,而且成绩永远是第一。
只要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再忍三天而已。
但争吵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首先爆炸的是沐晗。他是一个进攻型,颇有个人骄傲的射手。最近却频频为了团队牺牲,转向抗压防守。
别人怎么看子姜组?是不是以中单为弓,打野为箭,对抗的稳定作为支撑弦,辅助时不时的神来之笔,构成箭镞射出后擦出的火花?那他沐晗呢?起到一个开游戏的作用吗?
凭什么就他场场玩一个没操作的闻人卯、风舞月,发育一整把还没起来游戏就结束了?
“不是没给你玩过秀的。”子姜冷淡回应。
如果是刚建队,或者队伍磨合期需要稳定,他还有心情哄一哄,修补青少年易碎的玻璃心。
现在他懒得。
“别放屁,”沐晗下定决心撕破脸皮,用词也更直接,“你平心而论,教练给我和你们的bp待遇一样吗?是,你子姜是优等生,那破晓凭什么,千择凭什么?一个新人,一个小透明?”
“那你去和教练说,”千择不喜被拖下水,“而且教练不都说了,他们知道bp孰优孰劣,看的是表现而已。”
“你怎么不去说?”沐晗瞪向千择,“你去说,教练,最近的bp对我来说有点太好发挥了,显示不出我抗压的实力,能不能稍微针对我锻炼我一下?你去说啊!”
“你……无理取闹,”千择远不及他巧舌如簧,“我不跟你吵。”
子姜抱着胳膊在一边,凉凉开口:“破晓呢?”
他道:“‘一个新人’,你对他有意见,倒是跟他说啊,就抓着千择有什么意思?”
“破晓……”沐晗思考了两秒,似乎遇到什么阻碍,索性调转攻击方向,“拱火是你作为队长应该做的吗?”
“哦,你希望我劝架,”子姜音调渐高,终于认真加入到这场争吵中来,“我以为你对我意见最大呢。”
“当然!”沐晗寸步不让,“你是指挥,我不对你意见大对谁意见大?”
子姜嗤道:“所以说你是蠢人。”
沐晗:“你什么意思,会不会好好说话?”
小阳:“子姜……”
……
一整场晚间练习,几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段岁寒偶尔打完一把会去劝个架,劝着劝着就有人把矛头对准他,他索性不再掺和。
凌晨一点,经过四次中场休息,三次火星复燃,两次教练介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五个人唇干舌燥,饿得头脑发晕,看向彼此时又觉得尴尬。
遂就地解散,各自吃夜宵去了。
段岁寒追上子姜:“我跟你一起。”
子姜看看身侧的小阳,点头:“行,一起。”
已经很晚了。离基地不远有片商业区,后街开了一溜的烧烤大排档,夜里还有卖鸡柳、淀粉肠之类的餐车,很热闹。
他们三个人,点了二十几个串、一份炒面、三个饼,东西上齐就埋头苦吃。
待到胃里没那么空了,子姜咬一口肉串,问:“你想问什么,破晓?”
段岁寒放下筷子。
跟子姜说话很少需要措辞,他够直接,不给人迂回或粉饰的时间。
“今天吵架的时候,我最理解你。”
“你当然理解我。”
“因为我们在训练以后经常交流。”
“嗯哼?”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的思路,你的理解。”
“这从哪儿说起?”子姜皱皱鼻子,“他们那个状态,根本听不进去。”
“不,我的意思是,”段岁寒强调,“平时就告诉他们。比如沐晗的抗压对团队的意义。”
“我哪有这么多时间?”
“你不是主指挥吗?”
“对啊,我是主指挥,”子姜眨眨眼,无辜道,“所以你觉得我需要做什么?布置战术,解释我的用心,说服每个选手改变个人习惯来促进队伍进步,从而把我们限时一个月的队伍变得所向披靡?”
“每个月都来一次,你想累死我?”
“我不是要求你这么做,我只是觉得你能做到,”段岁寒底气渐渐不足,嘟哝,“你帮了我很多。”
“那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啊。”
段岁寒抬起头:“什么?”
“我啊,是不会在注定成不了首发,以后做陪玩都不一定能月入一万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的。”
“但你不一样,破晓,”子姜歪着头,笑眯眯道,“说不定以后我们会一起留在火凤,并肩作战呢?那我们就是从青训开始在一起,最默契的中野了。或者你被卖出去,我们是对手,而你最初的职业习惯是我培养的,这对我来说何尝不是好事一桩?”
子姜的视线里,段岁寒的脸色越来越冷,直到降温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咯咯笑起来:“所以说,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不是什么好事。我说了,你又不爱听。”
段岁寒:“我不觉得他们三个像你说的这么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