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没睡饱,段岁寒在每一个犯困的时间想: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
然而晚上洗完澡出来,他又十分自然地把这件事忘了。
依旧是头上盖着毛巾打游戏。他的蜂女已经彻底找回手感了,重心在练习其他英雄上。
不知不觉打到深夜,他刚结束一把游戏,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
“喂?”他没看名字就接起来。
“段岁寒,快睡觉。”孟旌扬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就自己睡,这么大了还不能一个人睡觉吗?”
“做不到独立睡觉的明明另有其人,”孟旌扬道,“现在不睡,明天训练怎么办?别顾此失彼。”
段岁寒精神得要命:“现在还早。”
孟旌扬:“你看时间。”
段岁寒看一眼屏幕。
“两点零四……”他底气不足地说,“还能再练一个小时。”
“现在就睡,”孟旌扬没好气,“别让我再看到你开游戏。”
“你怎么知道……”话音顿住。
他想起来了。
孟旌扬给他当直播经纪人那段时间,演戏演得相当全套,专门注册游戏账号并加了他好友。
他问:“我不睡的话,你打算怎样?”
“当然是——”他字正腔圆,“告、家、长。”
段岁寒:“……”
“睡了。”
睡得早,第二天果然精神多了。
当天夜里两点一十分,孟旌扬的电话准时打进来。
段岁寒没接,微信发给他一张截图。
图片显示段岁寒定了两个每日闹钟,第一个是凌晨两点半,第二个在早上十点半。
-孟旌扬:晚安zzz
段岁寒“嘁”一声,切回游戏,开了最后一把。
之后几天,孟旌扬没有再打电话给他,但时不时地会上线游戏账号,什么也不做,就是挂着。
有次段岁寒忍不住发消息问:“你不是要上班吗?”
结果孟旌扬隔了好久才回:“是啊。”
段岁寒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挂机,不是在监视自己。
“那怎么一两点还在线?”
“工作。”
“每天?”
“对啊,我们大企业接班人都是这样的。谁说的富二代轻松呢?”
“……截图联系报社了。”
“别便宜了别人,就给孟氏曝光吧,推出的浏览器下载量堪忧,正愁呢,好处少不了你。”
呵。
油腔滑调的大人。
睡觉的事解决了,孟旌扬又在投喂上推陈出新。
叫去办公室吃饭有概率被段岁寒以睡不醒、起不来、已有约、要快点吃完去训练等理由拒绝,孟旌扬干脆把食盒装好了让助理放在他们基地外卖架上,再微信通知他爱拿不拿。
从前吃不饱更吃不好的段岁寒,对待食物从来没有他们正统富二代铺张浪费的恶习。
这种不定期投喂对子姜组的众人来说堪称惊喜连连,段岁寒带来的吃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质和量不是简单的一句“外卖点多了”可以解释的。
渐渐地,几个人看他的眼神欲言又止起来。
在他们问出口之前,段岁寒道:“是的没错,我那个在孟氏工作的朋友是个富二代,爱好烹饪几近疯魔。看我长得比较瘦弱可怜,就把每天做多的饭捎给我。以及,他是男的。”
几个人狐疑地看了看段岁寒。
站姿挺拔,头发茂密,面色白皙红润,除了睡眠不足产生的黑眼圈,看不出任何不健康的地方。
倒是确实挺瘦的。
他们很快接受段岁寒的说法。
青训选手里一半是背井离乡来打职业的,家庭情况各有各的复杂。况且子姜透露过,破晓当初做陪玩就是最努力最拼命的一个。
此后,段岁寒再拎着食盒进来时,几个人都跟小狗等食一样围着他眼巴巴地看。
孟旌扬甚至有了一个专属代号——
他们管他叫田螺先生。
-
一周过去,段岁寒基本适应了俱乐部的训练和生活。
这里很简单,很纯粹,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打游戏,不用特意社交,游戏自然会带他们认识彼此。
这里怪人多得要命,盛气凌人的、过分热情的、过分社恐的、素质极差的……段岁寒混迹其中,那点小小的孤僻与不合群,简直是正常到珍贵的特质。
至少比起学校,段岁寒更有信心在这里长久地生活。
全世界99%的人都能在学校如鱼得水的话,段岁寒就是那个被去掉鳃的1%。
他不否认自己融入不了正常人的圈子是一种怯懦。
辍学住网吧的那些日子里,他就从那个由书本、橡胶跑道和古典乐铃声组成的世界剥离出来,一台手机、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即使后来得到了面包与爱,他却没有回到那个世界的勇气了。
所以现在很好,这里很好,他的选择没有错。
他要在青训营里做好,最好,第一名那样的好。然后签约,首发,打比赛,直到最后获得成功。
普通的成功不够,要巨大的、不断的成功。成功到即使他只有初中学历,不能到公司里帮忙,不能和妈妈彬彬有礼地出席宴会,不能帮爸爸跟叔叔伯伯们寒暄,家人们仍能在人前提起,说段岁寒是一个优秀的、成功的、令他们感到骄傲的孩子。
有了目标,日复一日的训练度过更快,也更有干劲了。
只是,偶尔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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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电竞行业没有双休日这件事,詹琳女士表达了她个人强烈的批判。
无论是从未成年人保护法还是劳动法的角度,这种做法是极其不应当的,情理上更不应当。无论如何,这对青少年的成长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是糟粕,是陋习,是毒药!必须趁早改革,把她七天以来只能在屏幕里见一小下的儿子还给她。
段岁寒哄了她半小时,又是承诺又是撒娇,能说的好话全说过一遍,终于打消了她每周来看自己的念头。
儿子想离开自己成长,詹琳不是第一次经历,仍然止不住地心头发酸。
段知远那个人高马大的,从小就被她教会了不亏待自己,走到哪里都要传一大堆好玩好看的照片回来。他第一年离家时,詹琳都看着照片流了好几次眼泪。
更何况是小寒。
她当眼珠子还没疼够两年的小寒。
可是没办法,段岁寒都这样说了——
“我怕你一来,我就想你天天来,或者干脆跟你回家去算了,那可怎么办呀?”
她还能说什么?
她只有投降的份。
只好在家里,一边安排可有可无的日程表,一边数着日历,等待好久以后,他一月一次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