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复盘结束已经是十二点多。

从助教那里领回私人手机，一天的训练才算落下帷幕。

入睡前最后两三个小时，大部分人会选择先吃个夜宵，然后代打的代打、恋爱的恋爱、放松的放松。

明天十一点醒来，又是满满当当的日程。

回到宿舍，段岁寒先洗了个澡，把毛巾盖在头上出来，掏出手机开机。

微信未读十几条，分别来自妈妈、哥哥和孟旌扬。

他先回了詹琳，然后是段知远，正在给孟旌扬打字时，妈妈一个视频电话直接弹过来。

“怎么还没睡？”段岁寒问。

詹琳年轻时是工作狂，一辈子缺觉都很严重。找回段岁寒后，她生起好好保养、健康长寿的念头，基本过了十一点就要睡觉。

“马上马上。”

她早已洗漱完毕，只因心中不安，所以坐在书房看书。

“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一如段岁寒从学校回来，家里询问他时的回答。

不同的是，此刻段岁寒没有停下话题，继续分享道。

“妈妈，这里的人都不叫名字，叫id。以后打职业了，我们都要用id介绍自己。”

詹琳问：“你的id是什么？”

“破晓。”

“就是你游戏里的那个名字？”

“嗯。”

“可以啊，很帅。”

詹琳清清嗓子，正声：“大家好，我是火凤打野位置的首发选手，破晓。”

“是这样吗？”

段岁寒一下红了脸。他咳一声，不好意思又大言不惭地点点头：“对。”

噗嗤一声，母子二人皆笑出声来。

聊过一些闲话，困意席卷而来，詹琳打着哈欠同段岁寒道别。

“快去吹头发小寒，你总是忘记，小心以后头痛。”

“嗯。妈妈晚安。”

“晚安啦。”

挂断电话，和孟旌扬的对话框又多出两条消息。

-孟旌扬：下班了？

-什么时候有你的训练赛？

段岁寒把原先打的半句回复删了，手指翻飞，瞬间点了两句消息出去。

-段岁寒：孟旌扬，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理直气壮的监视我？

-下周有。

-你是看到我的“正在输入中…”发现的，还是在我宿舍安了监控？

孟旌扬是俱乐部老板之一，他想看青训的训练赛数据自然是手到擒来，知道段岁寒没有训练赛并不过分。

但他消息还没发出去，对面发来一句“下班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回复来得很快。

-孟旌扬：洗完澡出来看手机，刚好看到了。我没必要做那种事。

-段岁寒：哦。

-孟旌扬：明天中午有约吗？

-段岁寒：没有。

-孟旌扬：一起吃午饭吧，反正你也要来我们食堂吃。

-段岁寒：我点外卖。

-孟旌扬：我给你开小灶。

随即发过来两张图片，里面的餐点比食堂精致太多。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让阿姨做。

-段岁寒：……

-肉。

-孟旌扬：OK.

-十一点，我让我助理在园区门口接你。

消息告一段落，段岁寒打开《巅峰》，马不停蹄地进入游戏。

有一句话子姜没说错，现在的破晓，比他最厉害的时候差距不小。

那时候段岁寒穷得裤衩都没第三条，每天窝在椅子里，一局接一局打个没完。

有活的时候，他想打得又快又漂亮，让每个老板都成为回头客；没活的时候，他想冲分越高越好，名头打出来才好涨价。

如此日复一日，才造就了巅峰前百常客破晓。

如今不再饥饿与潦倒，身后追着他的东西统统变了面孔。唯独游戏还是一样，变强需要的条件，永远纯粹而单一。

努力就够了。

打完一把，立马开下一把，段岁寒有时甚至忘了鹿野给他的任务具体是什么，用过的英雄突破十个渐渐更多。

直到手机烫得像暖炉，身体向他发出强烈抗议，段岁寒眨一下眼，闭眼的瞬间仿佛有一分钟那么漫长，他意识到，得睡了。

仰头活动脖子，一块毛巾掉了下来，他被那动静惊醒，摸了摸脑袋，头发早就干了。

顾不上看时间几点，他把手机一扔，爬上床钻进被子，十秒内便睡着了。

-

孟旌扬走进办公室休息间，段岁寒仰头歪在沙发上，眼底一片青黑。

“醒醒，”他摇晃那只瞌睡虫，“不是刚起？”

段岁寒睁开眼。

他没睡着，但也不见得有多清醒，话音模糊：“我五点多才睡的……”

“干嘛睡这么晚？”

“打游戏……”说着，眼睛又要闭上，“没注意……”

要是其他人答应自己的午饭邀约，前一天却打游戏到五点，孟旌扬不会翻脸，但势必明里暗里挖苦两句。

偏偏是段岁寒。

“你睡吧。”他说。

“不行。”明明困得要死，让睡又不肯，“吃饭，十二点要训练。”

“我给你请假。”

“不行。”

“你这样子怎么训练？”

段岁寒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抬头看向孟旌扬：“孟哥，来杯咖啡行不？”

沏咖啡的时候，女秘书要来帮他，孟旌扬阻止道：“我来就好。”

他特意挑了柜子里最好的豆子，故意加入三倍的量，沏出来的颜色比可乐还深。

段岁寒不懂咖啡，接过来灌进嘴里，一瞬间五官全皱在一起。

实在是太苦了。他捏住鼻子，像灌中药一样逼自己吞了下去。

放下杯子，他看见孟旌扬抱着胳膊在笑。

“你干嘛？”

“给你提神啊，”孟旌扬问，“怎么样？清醒了没？”

托他的福，就算三天没睡觉现在也醒了。

段岁寒头撇开，不理他。孟旌扬几步来到他身边，打开桌上两个沉甸甸的饭盒。

“吃饭。”

段岁寒是个纯粹的肉食动物，孟旌扬看着他吃下去那些牛羊鱼虾，不禁感叹年轻人胃口真好。

但段岁寒又吃不胖，在段家好吃好喝了一年也只是抽条，从原来骨瘦如柴的小孩，长成一个清瘦匀称的少年。

段均和詹琳都很高挑，段知远也是个大个子，从小到大都被篮球队视为金字招牌，倘若段岁寒能在家里长大，兴许能和他一边高。

孟旌扬想着，往段岁寒碗里夹了两筷子蔬菜。

“别光吃肉。”

段岁寒吃饭的动作一顿。

他倒是不挑食，有人夹他就吃。但孟旌扬的眼神实在太过慈爱，他忍不住道：“孟哥，你特别像我妈。”

段均只会说他两句，段知远自己就挑食得要命，只有妈妈会给他夹菜，让他注意营养均衡。

“詹阿姨漂亮又优秀，我就当你在夸我。”

“哦。”

孟旌扬总说一些他暗暗腹诽又懒得吐槽的话，时间久了，他连腹诽都懒得腹诽了。

五菜一汤，两个人吃得七七八八。段岁寒吃肉吃了个饱，站起来伸个懒腰，感觉人生都明媚了。

孟旌扬还准备了点心，段岁寒带回去和几个组员分了。

私家点心没有标签，几个人吃过以后赞不绝口，纷纷问他哪里买的。

段岁寒：“朋友家里做的。”

“刚刚有人来看你？我怎么没碰到。”

“我去看他，他在孟氏上班。”

几人惊叹：“你还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

青训都是十几岁没有再继续学业的少年，交际圈不外乎曾经的同学、游戏好友和其他青训。

孟氏高低算个大厂，近年来招的都是高材生，他们虽然在同一个食堂吃饭，但彼此都明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唔，住得近所以认识。”

本来在吃点心的沐晗一下子八卦起来：“青梅竹马？”

“毕业工作都二十几岁了，怎么跟他青梅竹马？”子姜嗤他，“蠢不蠢？”

然而沐晗的思绪已经策马奔腾无法回头：“那就是邻家高材生大姐姐，温柔智慧还心灵手巧。”

段岁寒听不下去：“男的。”

沐晗瞪大眼睛：“男的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点心？”

段岁寒下意识想说是阿姨做的，想了想，改口道：“他比较爱好这方面……嗯。”

“服了你了。”子姜憋不住笑，吐槽道，“你少看点漫画多打点游戏吧，吃个点心就以为是爱心便当了，还青梅温柔大姐姐呢。”

沐晗：“……”

小阳和千择亦忍俊不禁。

吃过点心，训练时间也到了。兴许是那杯咖啡的关系，段岁寒下午训练时一点也没觉得困，只晚饭吃过后因为晕碳睡了一小会。

晚上训练时，子姜和千择吵了一架。

起因是千择在五排时没有听子姜的指挥，坚持先清完线再赶往正面战场，导致那波团战打输了，虽然那把赢了，但两个人在复盘时互不退让，话赶话就吵了起来。

子姜作为队伍的主心骨，在指挥这件事上从来是自信且强硬的。令段岁寒感到意外的是千择。

印象中，千择一直沉默寡言，没想到能和子姜争得不落下风。

子姜：“我都说了，你来了我们就能赢，赢了就能一波，为什么非要清那波线？你缺那个兵的80块钱买什么？”

千择：“首先，你可以选择等我赶到后参团；其次，如果不清线，打输了就要丢高地，说不定还要被反一波，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问题。”

“鼠目寸光。”

“目中无人。”

千择油盐不进，子姜更加生气。他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沐晗撇嘴：“反正赢了，有什么关系？”

小阳摇摇头：“我不知道。”

段岁寒没说话，子姜非要问：“破晓，你呢？”

“等等。”

他们吵架的时候段岁寒自己又开了一把，打完后他抬起头说：“我的想法吗？我相信子姜作为指挥位对大局的判断是更全面的。但是他下了指令就默认千择会无条件赶过来并选择开团，忽视了千择说的那句‘我先清线’，才会产生不一致。”

子姜：“所以听我的就是没错。”

千择：“我是人不是傀儡，你连语音都不听怎么沟通？”

“我不沟通？那现在我在跟你干嘛？”

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显然无法平息矛盾，段岁寒又道：“其实无所谓。”

“那波千择来不来我都不会死，打输了我回去清线不会丢高地，打赢了一波。”

子姜：“你凭什么不会死？”

“因为四打五我杀了两个没死，被换的是中射辅，”他道，“需要看回放吗？”

“我操|你的破晓，”沐晗本来在看乐子，突然被拖下水，急了，“关我屁事啊？”

段岁寒：“实话实说。”

子姜话锋一转，对沐晗：“你那波问题很大，怎么敢站在那个位置输出的？”

沐晗：“……”

他承认自己是急了，但实在不想惹火上身，反道：“你不也复活甲没换出来就死了。”

子姜：“……对，我是菜了。”

千择噗嗤一乐，沐晗不爽，干脆也咬他一口：“你2-5-3的笑什么？”

小阳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生怕战场下一秒波及自己。

“指挥和沟通的事之后慢慢磨合就好了，不是才一起打两天吗？”段岁寒晃晃手里的手机，画面显示他下一把已经排进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菜就多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