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旌扬把人放在别墅门口，看着保安把人带进去，走进大门消失不见，才驱车离开。

工作人员先带段岁寒去了住的地方。

青训选手的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一个卫生间加阳台，布置和学校宿舍差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旌扬特别照顾，段岁寒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位置也特别好，朝南，走出阳台就能看见主力那幢别墅的小花园。

他很满意。

行李放好，工作人员他去见青训教练。

打职业的十个有十一个作息颠倒，教练也一样。这会才九点多，青训教练鹿野哈欠连天，骤然出现一个精神头十足的帅气小孩，他揉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教练你好，我是段岁寒。”

鹿野懵懵的：“朱俊杰……”

不对。

他摇摇头清醒过来：“我是鹿野，咱们这儿一般叫id，你id是什么？”

“破晓。”

“破晓？！”一嗓子差点破音。

“你是那个S15赛季大师榜双号前十的破晓吗？”

“是我。”

这下彻底精神了。

鹿野站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段岁寒。

昨晚才有人说今天有个新青训过来，人是一队经理亲自挖的，据说在民间小有名气，位置是打野，差一年半满十八。

民间小有名气的打野很多，大师赛榜单上随便一揪就有一二十个，他没太当回事。

谁成想，居然是各家青训都没挖到，后来又莫名其妙消失了的破晓。

破晓虽然不是代练和主播中名声最大的，但绝对是各家俱乐部都能注意到的一个好苗子。

看过他游戏录像的教练都知道，破晓打游戏的风格是相当激进的。顺风滚优势，不给对面任何喘息时间；逆风找机会，做困局中第一个撕开口子的人。而支撑这一切的，是他娴熟的操作和极快的反应速度。

今天之前，即使没听过声音没见过长相，鹿野也敢拍着胸脯保证，破晓的年纪不可能超过二十。

事实果然如此。

更让鹿野眼前一亮的是，眼前这个破晓的外貌条件，放到电竞选手当中，着实有些出众。

要知道，电竞固然实力为王，选手的商业价值也是不可忽视的。长得帅的选手天然具备更高的吸睛度，更容易成为明星选手，从而为俱乐部创造更多收入。

当然，前提是他打游戏厉害。

拿不到冠军，找五个男明星过来打比赛也是白搭。

此刻鹿野看着破晓，两眼放光。他使劲压住嘴角让自己看上去矜持，心里冉冉升起四个大字——“捡到宝了”。

段岁寒只是说了个id，教练突然拍案而起，神色变幻，嘴角抽搐。他确定自己没有给教练投毒，弱弱问：“鹿野教练，你没事吧？”

“我怎么了？”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是吗？”鹿野抹一把脸，扯扯嘴角，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没事，昨晚没睡好。我带你看看训练室吧。十二点半开始训练，现在他们也都还没起。”

“好。”

作为豪门，火凤提供给青训选手的硬件设施是十分优越的。训练室里，人手一把的定制电竞椅比段岁寒去过的任何一家网吧都更舒适。训练的手机也由俱乐部提供，每天按时发收，训练时间都要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

训练室入口处贴着青训的训练时间表，十一点起床，夜里十二点多结束训练，每天打游戏的时间基本在七个小时，还有两个小时用作复盘。

看起来很累，也很充实。

鹿野问：“俱乐部基本都是这个作息，你OK吗？”

早上九点神采奕奕的职业选手，鹿野这辈子没见过。

“没问题。”

段岁寒住网吧的时候就没在零点前睡过，上学后才改的。只要睡眠时间能保证，调作息就两天的事。

“行，那你自己拿着训练机改改设置，调整游戏操作布局什么的，等会十一点可以点外卖，也可以去隔壁孟氏食堂吃，俱乐部门卡就是饭卡，新人初始里面有两百块钱，绑定工资卡以后就能自己充钱。”

说到这儿，鹿野着重道：“好多青训光靠工资饭都吃不起，但咱们食堂便宜又好吃，绝对没有这个问题。”

段岁寒点点头。

鹿野看他面色如常，暗暗松一口气。

代练行业兴起后，愿意做青训的越来越好。原因无他，训练辛苦，钱少，还不一定出头。

但事实上，没有一个俱乐部不是在赔大钱做青训的。

青训成才率低不说，每年能保在自家的自留签名额只有一个，这甚至是每个赛年积分前八战队的特权。

大部分选手会在专门的青训挂牌期流入市场，有天分的新人很快就会被别家买走。

毕竟有些俱乐部没有青训，总要有一些沧海遗珠从他们大俱乐部手里漏出去，补强战队实力，促进良性竞争。

尽管火凤已经在尽力提升青训福利，对联盟禁止的青训代练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依然会有选手陆陆续续选择退出。

没办法，俱乐部必须尊重个人选择。

好在看破晓样子，是做好心理准备再来的。

-

中午段岁寒选择去孟氏食堂。

他去得早，人还很少。保安看他一眼就知道是隔壁打游戏的未成年，特地嘱咐他今天周一，西北面食区限量供应的大盘鸡最好吃。

段岁寒谢过，在食堂转过一圈后，打了一份大盘鸡盖浇面，花费十元人民币。

果然如鹿教所说，便宜量大还好吃。

吃完饭回到训练室，段岁寒随便挑个位置，趴下睡了一觉。

这也是上学留下的习惯，中饭吃完必须睡一觉，不然下午的课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头晕眼花还想吐，生理性的那种。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春节在家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闪回，有时是心理医生关怀却让人紧张的脸，有时是明明在开玩笑但每个字都像在说对不起的孟旌扬，最后定格在家族大聚餐那天，他躲在房间里，偷偷从阳台看到下面院子里小孩在玩闹。

好吵。

他皱起眉头。

“你醒啦？”

段岁寒睁开眼。

面前是一颗非常时尚的脑袋——及肩狼尾染成金色，层理处挑染出几抹红，两颗蓝色耳钉更是扎眼，几种颜色在他头上达成大胆又和谐的碰撞。

然而其主人长了张白净幼态的圆脸，他一时没分清这是在俱乐部，还是纪律委员顶着假发来抓他上课睡觉了。

见段岁寒眼中的防备，那人道：“这我位置。”

他“哦”一声要起身，那人又按他坐下。

“你坐，训练室没规定的，只是我爱坐这儿。”

段岁寒刚睡醒，手脚没什么力气，懒得跟他客气，顺势不挪窝了。

那人和善地问：“你是新来的吗，我没见过你。”

“我是段……”他改口，“对，我今天刚来。”

“我叫子姜，打中单的，你呢？”

“破晓，打野。”

“破晓？得以窥见破晓的那个破晓？”

“对。”

“我去！破晓！你怎么也来了？”子姜突然激动起来，头上的毛发晃动时让段岁寒想起愤怒的小鸟。

“你是……？”

“我江山如此多姜啊！”

见段岁寒还是没印象，他道：“S14我们合作陪玩了很久，记得吗？我玩珠露你玩蜂女，我把人定住你突刺，留一滴血给老板杀。”

“啊，江山。”他想起来了。

有些代练id经常变，段岁寒懒得记，过段时间就忘了。

江山人好技术也不错，他们合作了很长时间。后来段岁寒双号定榜前十打出名声，独立打单价格飙升，便不再跟人合作。

见段岁寒记得，他开心道：“我本名姜山，本来打算直接叫江山的，教练说做id不太合适，就改成子姜了。”

“很适合你。”

他这金灿灿的发型，配上发尾一点红，可不就像一根顶部发红的嫩生姜吗？

子姜嘿笑：“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来打职业。”

子姜相当自来熟，态度自然到仿佛他和段岁寒不是第一次碰面的陌生人，“之前总感觉你很缺钱，青训这么点工资，你没问题吗？”

这个问题很复杂，段岁寒明白子姜是出于好意，但他总不能现场讲一遍自己是如何从无父无母的小白菜摇身一变成为家庭美满的富二代的，于是淡淡：“之前比较紧张，现在没问题了。”

“那就好。”

差几分钟到训练时间，鹿野到训练室，进门先找破晓。

第一眼撞进见一个黄脑壳，黄脑壳对面的，不是破晓是谁？

“子姜，你跟破晓认识？”

“啊？”子姜回头，见是教练，乖巧回应，“对啊。”

“那你这个月跟他一组，刚好带他熟悉熟悉。”

子姜犹豫：“你确定？”

“不乐意？”

子姜撅着嘴思考了一会儿，道：“行吧，没问题。”

等鹿野走了，段岁寒问：“组队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起训练一起比赛。比赛的团队成绩也是个人成绩的一部分，赢得多才能成绩好。”

电竞是团队游戏，青训可不是。在这里，每个人都想表现，要拔尖，才能被俱乐部看见成为首发。

可游戏毕竟是五个人的游戏，因此训练赛采取组队制，队伍成绩作为综合成绩的一部分折合进个人成绩，辅以个人表现分，综合考量青训选手的实力。

说到这儿，子姜骄傲地说：“我的组可不好进，前两个月我都是第一。”

他又倾身，低低道：“俱乐部现在厉害的打野奇缺，上单多，你的实力我清楚，我们组队，绝对能把其他组都干趴下。”

段岁寒摸下鼻子，心虚道：“其实……我好久没打游戏了，不一定打得过，还得你带带我。”

子姜愣住。

破晓确实很久没上线，去年冬天短暂出现一下，很快又消失不见。

大家都以为他隐退了。

“不是吧？”他苦脸，“你不会大号多久没上就多久没打游戏吧？”

“那不至于，我打了小号。”

决定打职业后他就重新捡起来了，但是家里的环境太舒适惬意，他打几把就要被妈妈叫去拿个点心、活动活动，至今没有很认真地努力过。

所以现在的段岁寒，熟练程度顶多有原来的30%。

子姜陷入沉思。

再厉害的高手也怕手生，破晓必定需要大量的练习来复健。他是新人，刚来俱乐部，摸索和适应都需要时间。带他熟悉，无疑是件很麻烦的事。

鹿野也是真能给他找麻烦。

可接都接了，教练不可能允许他反悔。

再说，火凤现在的确没什么好打野可供他选择，左看右看都是菜。

作为破晓的前搭档，子姜打心底里觉得，破晓再怎么样，都不至于比那几颗菜离谱。

思及此，他拍拍胸脯，浩然道：“没事儿，哥带你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