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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绕床弄青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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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晏时节,魏渺接了一道帖子,郡守温大人请他入府吃一顿年夜饭。

白雪亭来蓬庐也有半年多了,甚少看到魏渺和别人交际。慕名而来拜访老师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很有声名的学者,但他一概不见。似乎老师的生活里只有她和杨谈两个学生。

白雪亭还真是格外好奇这个温大人究竟何方神圣,竟能请动魏渺赴约?

杨谈把她面前的碗收拾了,一边解释道:“温大人是乾德十七年的进士,但是早年得罪了杨家族中一位长老,仕途不顺,年逾四十还只在北边小城做个县令。是后来老师去甘南道任巡按,发现温大人实在是沧海遗珠,才保举他入京为官。去年他右迁凤翔太守,如今也是一方大吏。”

“类比一下的话……”杨谈思索道,“老师之于温大人,大概就像你爹之于老师,漫漫官途,要是无人引路,那也确实太黑了。”

白雪亭沉默,她莫名其妙想得很多,抬眼看向杨谈:“以后又会是谁为你引路呢?”

老师已经归田,杨家人又和他不对付,眼下时局夹在太平与纷乱中间,细想来,杨谈的路真的很难走。

但他却丝毫不在意似的,嘴角扬起张扬恣意的弧度,九天星辰泼入眉目。

“你爹不在,老师也不在,谁配为我引路?”杨谈安抚地摸摸她后脑头发,“我自己砍出一条就是了。”

白雪亭双手捧脸,斜了他一眼:“你说得像砍瓜切菜似的,真有那么容易?”

“不信师哥了?”杨谈食指曲起,指骨轻轻敲了敲她发顶,“我偏要做成给你看看。”

天天哥哥妹妹,占她便宜占个没完。

白雪亭不满道:“你怎么不把师哥俩字儿顶脑门上?就差三岁你还得意起来了。”

“差三岁还不叫多?”杨谈低下头,凑近了,睫羽颤动的角度十分好看,眼尾垂下时有点委屈,“你怎么从来都不叫师哥?”

白雪亭抖落浑身鸡皮疙瘩,一巴掌把他脸拍远了。

西京今年雪不重,腊月中旬某日雪霁,白雪亭和杨谈跟着魏渺后头,一起来到郡守府不那么气派的院子里做客。

温太守蓄胡子,黑皮肤,长了一张可以去扮包青天的脸,他一见魏渺,当即迎上来,黑脸发红眼眶泛泪,哽咽高喊一声:“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魏渺忙扶住他双肘:“尔是官身,我不过草民而已,如何受得起你这一拜?”

又寒暄一番,太守大人才抹抹眼泪,看向杨谈:“想来这位小公子便是魏公爱徒,果然少年英才。”

杨谈很谦恭地朝他一揖:“晚辈素闻大人贤名,仰慕已久。”

温太守连道三声“不敢”,又看向白雪亭,忽地,他却愣住,匆匆两步上前,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要涌出来,上下打量她良久,方悲道:

“果真……果真是很像!”

白雪亭手足无措,悄悄往杨谈身后躲。

魏渺解释道:“这是我新收的学生,雪亭。十分有天赋,有其父母遗风。”

温太守连连点头,望着白雪亭道:“孩子,你父母于我有大恩哪!二十年前若非你父母仗义相救,我恐怕不等逃出长安,就被杨府的人追杀至死了!”

白雪亭看了眼旁边那位“杨府的人”,杨谈立刻会意,随便糊弄个理由带她离开正厅,到后院看花去了。

哎,不是小白娘子不喜欢温太守,实在是他的感激之情太重,她爹娘承得起,她撑不起。

温太守膝下有一儿一女,温大郎名襄,十七岁,正头悬梁锥刺股地准备考功名。温小娘子乳名绫罗,十五岁,已经定了亲,夫家远在永州。

毕竟在别人家里,杨谈白雪亭不好再没规没矩地黏糊在一起,只好各自分开,一个去找温襄温习功课,一个去陪绫罗谈闲天。

意外之喜,绫罗竟和她很谈得来。

才一进去,白雪亭就觉得温绫罗生了一副“如沐春风”的好长相,立刻她就想到李惜文。

都是这样温温柔柔,细声细气。

温绫罗比李惜文更善谈,她亦很通文墨,自谦让白雪亭“指教”她,但那些闺中诗作真拿出来,即便挑剔如白雪亭,也说不出一句不好。

粗看下来,甚至比杨谈都不差。

绫罗的文字带着女孩特有的细腻清香,字字幽微如针。

白雪亭从不曾妄想在西京交到新朋友,绫罗的到来实在让她惊喜。

她慢慢成了温府常客。温太守念着旧恩,每次她来都盛情招待,难得在蓬庐之外享受到此种待遇,白雪亭渐渐上瘾。

小娘子没发现她师哥日渐幽怨的眼神,只是在藏书阁搜寻古籍孤本,然后欣喜地揣起往温府跑。

这日温襄也在,他正是用功的时候,见到白雪亭来,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接连请她解答了好几个古籍中的晦涩难题。

听完,他方舒展眉目,神清气爽道:“论研学一道,小娘子也算得一方大家。”

白雪亭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摆摆手道:“阿爹留下的书多,我不过多看了几本而已。”

绫罗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温然笑道:“在阿兄应考之前,雪亭不如常来?”

白雪亭的性子给个台阶就能下,满口答应:“好呀,绫罗不嫌我烦就好了。”

绫罗挽上她臂膀:“瞎说,我可盼着你来,日日盼夜夜盼呢。”

夜里白雪亭回蓬庐,璧月端来夜饭时叹了口气,道:“小娘子如今吃惯了外头的灶,怕是已经吃不惯我的手艺了。”

白雪亭浑身一僵,为避免璧月姐姐伤心远庖厨之后魏渺重操旧业做一些人不能吃的饭,她赶忙端起碗吃得干干净净,仰头对璧月笑了一下:

“才没有!璧月姐姐做的才最合我口味。”

璧月指尖轻点她鼻尖:“小娘子又耍赖撒娇,这招对公子管用,对我和黛云却未必。”

白雪亭心想不对啊,她何时对杨谈耍赖撒娇了?

还没等她想通,外头就传来珠子叮叮当当碰撞的响声,杨谈板着脸掀了珠帘走进来,坐在白雪亭对面,眉梢一挑:

“知道着家了?”

什么跟什么,怎么还审问起来了?

白雪亭嘟囔道:“轮得上你生气了?”

杨谈也是气鼓鼓:“温家就那么好?只要一有休息就跑出去,除了能在老师讲学的时候见你,其他时候我还以为蓬庐里没你这人呢。”

“杨行嘉!”白雪亭一脚踢他小腿骨,“我好不容易有个新朋友,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她可听不惯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当即倒豆子似的,嘴巴上非要争个高低不可:

“我在长安被公主嫌遭王爷怨的,就只有惜文能和我说上两句话,到西京来先有了你再有了绫罗,你不替我高兴,反倒在这里嫌我不回家了?”

白雪亭越说越委屈,恨恨地又踹了杨谈一下。

杨谈这下再不敢多说了,凑过来有些笨拙地温声哄:“行……行了,你想去就去嘛,我不敢发牢骚了,好不好?”

白雪亭拍了他手背一记。

两人刚要和好,魏渺又从外头走进来,笑得停不下来,还没察觉出屋里奇怪的氛围,便先道:

“雪亭日日往温府跑,你知不知道温太守今日来和我说什么?”

杨谈往炉子里添了炭火,又给白雪亭取来温热的手炉,才接了魏渺的茬:“说什么?”

魏渺笑得有些无奈,“他来问,雪亭的婚事我这个当老师的能不能做上主。”

白雪亭满脸迷茫:“什么意思?我没到议亲的岁数吧。”

杨谈却像是察觉到什么的样子,他忙问:“所以呢?”

“所以,他说若能让雪亭和温家大郎定下婚事,他是愿意得很。”魏渺喝了口茶,笑得嘴巴都发干,“他的意思是,他想着报恩,想好好照顾雪亭。要是雪亭真的成了温家媳妇,他们温家定是举全族之力爱护她的。”

杨谈急了:“她才几岁!”

魏渺悠悠道:“是啊,我也是这么说。”

白雪亭心想这真是没影的事儿,随口对魏渺道:“我还想不明白这些事儿呢,老师你就替我婉拒了吧。”

魏渺朝她眨眨眼睛:“放心,老师懂你。”

杨谈脸色又沉了下来,轻轻对白雪亭哼了一声:“叫你天天往温府去,人家都打上你的主意了。”

“温太守又没恶意,他人还不错,小误会小误会,说开就是了。”白雪亭浑不在意。

杨谈更郁闷了,低声问:“那你接下来还去温家吗?”

白雪亭理所当然:“去啊,等二月开春,绫罗还约我踏青呢。”

可惜天不遂人愿,白雪亭又一次面对人生的急转直下。

还没翻过年,绫罗未婚夫家就传来消息,说是家中有族老重病,希望晚辈早日成婚,冲冲喜。免得到时长辈去了,还要守孝三年,平白耽误韶华。

绫罗匆匆远行,白雪亭知道这事时,车驾都已出了西京城门。

她只留给白雪亭一封信,说有生之年,期盼她来永州做客。

第二日就是除夕,西京轰然大雪,风急云重。

白雪亭拥着狐裘坐在暖阁里,窗外不知谁家放起烟火,映着窗纱一片灿烂金红。

杨谈为她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圆汤,“今夜烟花一定很漂亮,可惜你来了癸水,不好受风。”

白雪亭接过来,声音还是虚弱:“黛云和璧月不是都在外面?你也去看吧,我自己一个人待着就是了。”

杨谈摇摇头,轻声道:“绫罗走了,你心情不好,我陪陪你。”

他说这话时很真诚,眉目被火光映照,白雪亭恍惚能看见外面是多漂亮的烟火人间。

她眨了眨眼睛,把碗搁下,目光移向窗外,语声渺远:

“我的确在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她有那样疼爱她的爹娘,她遇到了和她很投契的惜文与绫罗。

只是最终,或阴阳两隔,或各奔东西。

这世间,她终究没有能抓在手心的东西。

手背忽然一烫——是杨谈温热的掌心覆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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