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书一剑在身,李临书这回倒真要考虑如何这两鬼了。想到两人本也可怜,若是经道士超度,终究是难以再去轮回。
两人回到洗墨镇,又将那沐月唤了出来。
“大师姐!好久不见,你又想到我啦!怎么这此又没带上徐白,还是这小子……”沐月一出现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程仙忍不住白他一眼,恨不得给人嘴里塞上一拳。
李临书自动将沐月的热情给忽略,细细说了青州之事,又道出自己的顾虑:“先前收了书生回到元清山,不想师父也不好给方法,我想你毕竟算仙门,或许可以给他们想个落脚去处。”
沐月哼了哼,抱手道:“我就说你别总给自己找麻烦吧,这书生原本游荡在这也……”
李临书睨他一眼,生生将沐月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
“行吧,”他歪了歪嘴表示妥协,这才又拿出自己的黄金手册。
他嘴里咬着笔,一面仔细在手册里翻找,一面迷迷糊糊自言自语:“我记得……好像……”忽地他一激动,忙转头看向李临书,正要说话又不知是想到什么,一腔迫切又被他咽回喉咙中。
李临书皱眉,“你只管说就是。”
沐月有些为难,顺势将手中的笔插在了头发上,双手捧着黄金纸册,道:“按理说,他们是游鬼,虽过了期限,但只要与地府的鬼差联系,最后还是能有个去处,只是……”
剩下的话沐月没说,李临书却也能想到。
只是,谁来联系这鬼差呢?
李临书与程仙尚属人界,沐月也只不过是个驻守人间的小仙,并没有联系鬼界的法门。
沐月眨了眨眼,无意道:“要不然,就只能是马上死个人了。”
李临书瞪他一眼,当真是活久了口无遮拦。
程仙看着李临书苦恼状,垂眸思索。若是要人脉,他手边到有一个,虽不知道那鬼帝愿不愿意答应办事……再说,他又要如何编造与鬼帝结识的理由……
但若办成此事,或许李临书对他当有别一番眼光。正好也解决了寄生在李临书身边的那两只鬼。纠结半瞬,程仙终于是道:
“我……或许可以一试。”
沐月忙围到程仙面前,捏着下巴,半劝解他:“你要自杀?还是他杀?别了吧,这也不太值当。”
程仙无语,冲沐月撇了撇手。“不是,我是说我或许有法子,联系鬼差。”
沐月一副不信模样,正要反驳他,被程仙一记狠厉的眼神逼退开。他对上李临书,正经道:“若是师姐愿意相信我,就给我一间屋子,我试试。”话说到这里,他又忙地解释:“我那朋友不喜见人,还望师姐回避。”
李临书审慎道:“你可方便说出具体是什么方法?”虽说真的以死找来鬼差有些荒谬,她仍是怕程仙倒一时真误走了路。
程仙见她关切模样,忍不住说:“我……我之前有一个朋友,他在因缘边界有些手段,或许可以为我们联系鬼差。”
“因缘边界……”沐月忍不住喃喃,对这词略有耳熟,却一时想不起。他忙又开始翻找手册。
既然如此,李临书倒也给他尝试的机会。等程仙进了屋,门外竟划出一个隔离法阵,她知道程仙还没学到这份上,只当是他那朋友设的。
只是这法阵气息,意外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她垂眸回忆,余光又瞥了一眼沐月,他还在翻找着手册,自言自语着:
“我记得……之前看到过的……”
……
屋内,鬼帝手拿着白鹤羽扇,仍是一身墨色华袍,倒显得程仙一身颇有些寒酸。
“你说我不喜见人?”鬼帝似笑非笑。
程仙白他一眼,嘴角抽了抽,“要不然呢,让你暴露在他们面前吗?游荡在三界之外的鬼帝,难道还想和人做什么交易?”
见人说话不客气,鬼帝拿下遮面羽扇,面色有些冷。他直白问道:“那你小子找我什么事情?”
程仙阖眼,按下一口气,这才缓缓看向鬼帝,此时他面上倒无一丝嫌恶了:
“我们需要去地府。”
鬼帝眉毛一挑,斜觑他一眼,面色很是不好。他没回应,是在等程仙继续往下说。
程仙滚了滚喉咙,似乎知道这话鬼帝也不爱听,但仍是硬着头皮说:“还请你帮我们联系鬼差……”他注意着鬼帝的神色,眼见得他表情越来越冷,仍旧是道:“我们或许会和冥帝见面。”
鬼帝撇开羽扇,眼神寒凉,讥诮道:“无鬼,你越发放肆了。”
程仙被他这么一唤,颇有些醒神。
无鬼……是了,他名唤无鬼。他轻笑一声,再抬眸,浑身的气势都变换了一番。
终究是这具肉身太弱。
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
他压抑住心底的厌烦,再次回归那个文弱的程仙。
鬼帝慢慢绕至他身后,提醒他道:“我是债主,你是债奴,你当初向我借了五百年的人寿,现下你可只有几十年了。”
程仙忍住没退远开,道:“是,只不过鬼帝放债有契约为凭证,也不劳您自己总记着,以及……我不是都答应帮你找吴江世子了么?”
鬼帝一顿,不禁往后自己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只是将程仙上下打量。他呵呵笑道:“我早说过,我并非善鬼。”
程仙没应声,只当他又在那摆谱威胁人。
见人没动静,鬼帝忽地便妥协了,道:“也罢,帮你这一回。”说着,他捏起羽扇半遮面容,只露出盈盈眉眼,话语冷哼:
“比起仇人,我更喜欢看戏。”
话毕,鬼帝用羽扇画出一道暗色铜门,门上调绘有鬼面夜叉,手拿方天画戟,见着屋内的程仙与鬼帝,紧闭着嘴巴没说话,只眼珠子滴溜溜转。
鬼帝一手挽起宽袖子,随后指了指那暗色铜门,夜叉见状忙闭上眼,似是怕极了屋内这两个。
鬼帝道:“这暗门可以去到地府,只是启开这门需要一些祭品。”说着,他忍不住看向外边,“这个大师姐的血倒是不错的……”
程仙瞥了他一眼,知道鬼帝是故意这么说。
鬼帝没解释,面上微笑。正要转身离去,他忽地敛了脸上的笑意,看他一眼又忙地转开,故作不在意。
程仙知道他欲言又止的心思,也没点穿他。不过就是想让他留意几眼那人罢了。偏鬼帝好面子,硬是不说。
房中静默了一瞬,鬼帝终究是没说出口,临走时只模糊道一句:
“你自己看着办吧。”
……
沐月看着房中的这一扇暗色铜门,愣是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指了指铜门,又看向程仙,咽下一口水才道:“不是,你这朋友可有些来头啊……这地府的门说开就开?!”
那夜叉见着沐月,似是狮子见了绵羊,长长的舌头将门扣环细细舔了一圈。
沐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心中念一句福生无量,忙心道自己与地府井水不犯河水,可别嚯嚯自己。
程仙扶额,解释道:“这门还没开。”
沐月闻言,避开夜叉处,忙地便上前去推门,他也没想到这门会如此冷硬,猛地一使力差点把自己给撞回去。
“嘶……”沐月作势揉了揉手,“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朋友怎么不把门开了再走,这下我们都打不开,怎么搞?”
程仙看了一眼沐月,又看了一眼李临书,转了转眼睛,道:“不是不能开,是开的话,要有些启门费。”
“什么玩意儿?”沐月大叫。
程仙道:“就是……你得让这夜叉啃两口。”
沐月怒瞪程仙,也是气急了,一把抓着李临书的袖子:“大师姐,你这师弟可真得好好管教管教,你看他这都说的是什么话!我一个仙人,还得让这地府夜叉啃两口,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去吧!!”
李临书有些无奈,知道程仙是在逗人。她正色道:“莫要胡闹。”
她将这铜门细细打量几回,问程仙道:“我看用血作祭应该可以吧。”她之前在教中倒是有看过一些与地府相关的书册,故而知晓几分。
程仙只好回她:“用仙人的血或许法力深厚些,免得开了门,把我们带到别处去了。”
沐月知这程仙还是没放过他,咬牙切切。不过这话毕竟在理,无奈,沐月只好割了两指的血,他不敢看铜门夜叉,头往后转,然后慢慢将两指靠近铜门。
那夜叉见状,倏忽间便甩出长长的舌头,紧紧圈出沐月的两指拼命舔着,舔完不够还使劲吸了吸,沐月被这夜叉的大胆吓得浑身一激灵,大叫一声忙地抽出自己两指,正要往衣袖上擦又觉会脏了衣服,一时间急地团团转,还是李临书递给他一张手帕他才得以缓过神来,一边狠狠擦着手上那夜叉的口涎,一边呜呜哭诉:
“夭寿啊……小仙……小仙我不干净了……”
程仙见状,只用手捂着嘴,怕忍不住笑出声来又伤了这小仙人的自尊。
夜叉吃了仙人血,手上的方天画戟发出一道亮光,原本还横拦在门面上,此刻动了动,给屋中人打开一道口子。
程仙催促沐月道:“你还得施个法诀,门才能彻底打开。”
沐月此刻杀了程仙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因李临书在边上,他非得给这程仙一顿好下场。也罢,等人回来了,他再收拾人也不迟,如此想着,他强压住心中怒火,又施了一道法术——
夜叉移到门边上,那暗色铜门自己慢慢打开了。里面黑黢黢看不见出路。
李临书默了默,不再犹豫,直接进了铜门。程仙也跟着她进去。
沐月收拾了心情,也要跟着进,谁知刚进到门口就被一道透明的墙给挡了回来。
“什么意思!”沐月人被撞坐在地上,怀里的黄金手册也被摔落出来。他呆愣愣地看着这面前铜门,眨巴眨巴眼,又迷惑又委屈。
进门去的李临书和程仙似乎并没注意到沐月的被阻拦,也听不见他人声一般,再无动静。
那夜叉忍不住了,看他实在有些可怜,提醒他道:“这门,仙人是进不了的。”
沐月人傻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些:
“不是,怎么吃的是我的血,我自己还进不了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