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鑫感到危机感。
妻子如果大吵大闹,赌咒发誓要离婚,他不会放在心里。只需冷上几天再放低姿态哄一哄,生活自会回归正轨。毕竟她没有别的去处。
可宜贞客客气气地说出“你可以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不管怎么听都透着股冷意,仿佛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怎么会这样呢?纵然她过去有些积蓄,在北京买房也是远远不够的。母亲再婚,和父亲的关系又一般,她也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得到家里的全力支持。
放着现成的房子不住,房贷也不需要她还,家用也不要她去赚,只安安心心做他的妻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还是她有了别人?
张泽鑫又想到梁伟杰身上。
天上落下雨来,在昏暗的路灯下,混混沌沌一片。张泽鑫快走几步回到屋里,脱了外套后下意识说道:“宜贞,我的衣服湿了。”
房里静悄悄的,张泽鑫才意识到妻子不在。她宁愿住机场也不想回来和他一起,还说要重新考虑她们的关系。
颓然地坐在床上,湿嗒嗒的衬衣领口贴着脖子,张泽鑫目光涣散,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宜贞放下电话后也沉默下来。
阿杰识时务地没有开口,静静坐在一旁。又怕她沉溺在情绪里休息不好,过了会试探着问道:“后来呢?被发现没有?”
“嗯?哦,”宜贞回过神来,刚在给他讲程灵偷跑出去玩,宜贞替她打掩护的事,“其实团长都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过当时确实把我吓了一跳。后来她拎了一袋面包过来安慰我。”
“是从面包节上带回来的吗?”阿杰问道。
“是啊。去之前兴致勃勃的,程灵喜欢吃甜食嘛,有这种活动总想去看看,回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大集,除了面包,还有卖烤串的,卖工艺品的,卖衣服的。烘焙区其实只有刚进门的一小片。”
“那你呢?你喜欢吃什么?”阿杰不关心程小姐的喜好,他只想了解小雨多一点。
“我?我喜欢东北菜,吃起来热热闹闹的,有锅气。不过这样的饭菜适合人多的时候吃,小时候我和姥姥姥爷、妈妈、小姨住在一起,周末舅舅一家也经常过来,姥姥姥爷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
“你是不是搬了个小板凳在一旁守着?”阿杰好像看到宜贞小时候的画面。
“是呀,”宜贞浅浅笑着:“有时候也会偷吃两口,刚炸出来的酥肉又香又脆,就算烫也忍不住。还有做饭包的大白菜,一定要选秋天的大叶白菜,一片叶子和盘子一样大,我的手都拿不住。我要留着肚子给正餐,就不包饭,直接掰开了吃,脆脆的还有丝甜,一点涩味也没有,空口吃就很清爽。”
宜贞说着自己又有点饿了,托着下巴惆怅道:“可惜这里没有那种白菜,我爸家里也不喜欢吃饭包。其实用生菜也可以,我自己在家的时候做过一次,但生菜的叶子有些苦,也许是品种不对,总归不是那个味道。”
阿杰默默记下:“我还没去过东北。听你这么说,那里的东西一定很好吃。”
“当然。”宜贞肯定道。
“那,如果我的毕业旅行选在东北,做攻略的时候可以请教你吗?”阿杰又补充了句:“有些网红景点或饭店虽然很火,但担心是广告,会踩坑。”
“好呀,你尽管问我就是。夏天的东北很舒服的。”宜贞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我这些年回去的也很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变了很多。”
阿杰看着灯下她柔和的侧脸:“你今年有想过回去一趟吗?”
宜贞抱住自己的膝盖,思索道:“要等舞团这边的工作适应了,再看有没有假期。通常也是夏天去,大概七八月份。”
因为夏天老师放暑假了吗?阿杰第一时间想到,心口有些发闷。
宜贞恍若未觉,给他讲起一些好玩又性价比高的地方,适合学生去,见他没有回应,“光顾着我说了,东北其实挺大的,哈尔滨-雪乡-漠河是一条线,有俄式建筑,可以玩雪,还能看极光;长白山-延边算另一条,天池四季都很美,延边的朝鲜美食也不错;沈阳有很多人文景观,也值得单独看看。阿杰自己比较喜欢哪种呢?”
“我想去你的家乡看看。”阿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男孩的眼神太直白,宜贞一瞬读懂其中的情绪,她收回目光,轻声说道:“沈阳的景点不少,首选还是故宫,之后可以去总督府,内景是原汁原味的民国摆设。如果你愿意出城,还能去本溪水洞看一看,很漂亮的……”
“小雨,”阿杰打断了她。
宜贞下意识抓紧被子,张泽鑫的质问回荡在耳边“他对你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
以前她有意无意地忽视了,把这当做阿杰的温和、细心、待人有礼貌,可现在这份心思呼之欲出,她却不能回应。
阿杰看出她的紧张,收回目光:“早点休息吧。”
宜贞默默呼出一口气,乖乖躺下,直到熄了灯后才往阿杰那边投去一眼,他总是不让她为难。
可她真的不能有回应。哪怕她和张泽鑫离了婚,她与阿杰之间也隔着巨大的年龄差,他又要出去读书,难道再等一个七年吗?之后平淡地步入婚姻,发现其中的一地鸡毛?想想心就灰了。
一个人挺好,宜贞沉沉睡去。
等呼吸声均匀起来的时候,阿杰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靠近她一点,又不敢靠的太近怕吵醒她。眼睛适应黑暗后能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微光看清她的脸。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只是眉间微微蹙着,总像在担心什么。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也许这个夜晚注定不安生。到了后半夜,突然响起敲门声。
宜贞被惊醒,阿杰已经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去看看。”
门外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还有一个宾馆的工作人员,对方先出示了警官证:“你好,有房客报警称丢了一块手表。我们例行走访。”
客房经理在后面一脸歉意:“真是打扰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宾馆的走廊都有监控,能看到手表丢失的那个时段内,阿杰房里没有人出门。警察例行公事,在房里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出去的途径后,简单录了笔录。
签字后其中一个警察看着笔录问了句:“给朋友送行结果滞留在机场……两位是本地人吗?”
阿杰有些警惕:“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随口问问。”警察看着阿杰,显然在等答复。
“我在沈阳长大,这位是本地人。”宜贞答道。
“我看航班是去北京的。”警察又问。
“在北京工作,这和案情有什么关系吗?”宜贞觉得这位警察问得过细了。
“有情况会联系你们,谢谢配合。”说完一行人去了下一间。
阿杰关上门,看到宜贞像在沉思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有一抹熟悉的感觉稍纵即逝,也许是最近太累了:“睡吧。”
陈警官今晚值班,没想到碰上一起机场盗窃案,也是合该小偷倒霉,以为房客喝多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一块劳力士,接过刚得手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失主发现。机场又有派出所,一番排查很快锁定嫌疑人,天亮前已经归案了。
同事感慨:“要是个个案子都这么顺当就好了。”
陈警官笑笑没说话,他心里惦记另一件事。
高中时他跟张泽鑫是好哥们,两人气味相投,大学一个读了法学,一个读了刑侦。毕业后张泽鑫赴德留学,一去就是好多年,后来在北京安家。他又考到福州当警察。
这么一想,也有快两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在他的婚礼上。
新娘是他谈了很多年的女朋友。太漂亮了,又是舞蹈生,气质出众,还小好几岁,当初谁不羡慕张泽鑫命好,找到这么个宝贝?
可他老婆怎么会跟另一个男人过夜?有没有可能认错了?
陈警官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给兄弟提个醒。
张泽鑫早上被手机铃声吵醒,一看,是好久没联系的老同学:“阿刚?”
“是我啊,阿鑫,最近怎么样,还在北京吗?”陈警官爽朗道。
“这几天在老家,我爸身体不舒服,陪他到医院看看。”张泽鑫头有些痛,摸过床头柜上的一杯凉水,咕嘟喝了一口。
“是吗?嫂子也跟你一起回来的?”陈警官状似无意地问道。
“嗯。”张泽鑫不愿多聊宜贞的事。
“哦,那就是我认错人了。昨晚我值班,长乐机场出了起盗窃案,我给证人录口供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很像她。”
张泽鑫一下清醒了:“长乐机场?”
“对,机场宾馆一个房客报警说手表丢了,我们一间间排查,查到一间情侣开的房,女的有点像嫂子啊,我这还纠结呢,要不要告诉你,原来是误会一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哈哈。”
张泽鑫的手攥在杯子上,指节泛白:“她们说是情侣?”
“那倒没有,说是朋友送行,结果航班延误滞留在机场了。地上也打了地铺,不过孤男寡女的,说朋友谁信呢?”
“嗯,认错了,她就在我旁边。改天我们夫妇请你吃饭。”
张泽鑫放下手机,脸阴沉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