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大雨不仅困扰了周边的百姓,城里的人也深受其害。郭浔阳收到李维才来信的第二天,正翘首以盼他能带来好消息,解一解自己的燃眉之急,暴雨突至。
挨晚时刻,李维才派了个打头小兵送信,说他们一行人被困在城外的李家村,前前进不得退退不得。
杭州城内也在下雨。郭浔阳拿着信看完,不自觉叹了口气,挥手打发送信小兵下去休息,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心里觉得不妙起来。
这雨,几乎是倾倒而下,雨势惊人。这么多年,他都没见过这阵仗,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郭浔阳仍留在西湖庄园。郭晓曼也还在。想到立夏下午就来报告说小姐一天没吃饭,郭浔阳抬步就往女儿的住所走去。
刚出院厅,管家老赵匆忙跑来请示他要不要回府,因为突发暴雨,导致西湖湖水暴涨,园子里的浮桥都快被淹了,这园子现在不适合居住。
郭浔阳没回答,仍旧举步往左边院落走去,那左边院落是他给宝贝女儿郭晓曼特地建的避暑胜地。里面原本荷叶田田荷花丰茂,现在暴雨一下,零零落落的,好不凄凉。
连接前院后院的浮桥完全沉在水下。郭浔阳想也没想就迈脚踏上,却被紧随其后地老赵拦了下来,“老爷,老爷,这使不得,这桥现在危险得很!本来就是木头的,泡了半天水,禁不住人的!”
郭浔阳一下子头脑发懵了,接着便急了,这桥不能走了,那晓曼怎么过来啊?于是他扒开老赵的手,指着不远处的院子怒道:“老赵,你别拦我!晓曼在那边呢!我要去救她!”
老赵哪敢放手?一边死死拉住郭浔阳,一边劝慰道:“老爷,咱们过不去,可以坐船啊!您等我安排人手,咱别着急,行不行?”
郭浔阳这才反应过来,想起庄园里船多得很,派个小厮去接晓曼就可以了,心里便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听老赵道:“老爷,小姐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您没必要着急,不过,刚刚曹大人赶过来,说城里积水过多,有好多人家被淹了。衙门里,一是人手不够,二是几位大人都不敢擅作主张,希望您能过去一趟。”
郭浔阳沉默了,看着西湖的水,不过半天时间,已经涨到这个程度,想来城里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心里确实着急起来,暗暗叹息,自己身为江南总督,一地民生皆绑在身上,这一场大雨,不知又有多少老百姓受灾受累。
可转念想到女儿,一身硬骨都用来反抗自己了,他又有些犹豫,“可是晓曼现在在闹脾气,我要是不过去,怕她不会轻易服软。”
老赵叹道:“老爷,您看看老奴说的在不在理?这一大家子,就得有个贤惠的女主人看着管着,您说是不是?不然您总这么瞻前顾后,也不是个办法。”
郭浔阳轻嗯了一声,望着对面女儿的院子,过了一会才说:“行,我知道了。老赵,你派个人去王府看看我那贤侄怎么样,记住,如果实在不行,就把他带到咱们府里。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现在又大雨连绵,我怕发生什么意外,那我对他爹可就不好交代了。”
老赵鞠着躬点头应是,送走了郭浔阳,站在门口看他的马彻底没了影才回头。然后立刻找来园子里会游泳的好手,坐船去接郭晓曼,并吩咐一众仆人收整好东西准备回府,园子里只留个门房看守。自己则亲自前往王府去见王谋,邀请他到郭府做客。
老赵是郭府的老人,郭浔阳特地交代请王谋过府做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晚的宴会上,他也见到了小王大人,小王大人青年才俊,加之身世清白,在老爷和舅老爷的威严之下亦不屈服,一身风骨,配自家小姐刚好合适。
他叹息地想着,老爷和小姐都不让人省心,一个中年鳏居,没个能助力的贤内助;一个正逢妙龄,心思却在自己的亲舅舅上。真是让人头疼不已!
如今来看,老爷自己的事不上心,小姐的婚事却是他最头疼的,要是自己解决好这件事,到时候只怕阖府上下都开心,只要老爷一开心,到时候老家的那些人再求自己给姨外甥堂侄子什么的安排个位子,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样一想,老赵就觉得自己都有点乐颠颠了。
于是特地穿戴整齐一通,老赵哼着曲儿赶着牛车往王府去,可是雨太大,没多会他就全身湿透,怕是白白浪费了这身穿戴。
大街上几乎没人。
这么大的雨天,能回家的都在家,只有一些像老赵一样带着任务的家仆和衙役匆忙赶路。老赵哼着哼着曲儿,就觉得不对劲了,这雨下的这样大,他还是头一回见,接着心里竟然起了些恐惧,于是赶紧挥起鞭子赶牛快走。
幸而安全赶到王府,老赵跳下车赶紧叫门,等了半天才听到有人应声将他迎了进去。王谋正在家里养伤,看到一身湿透的老赵吓了一跳,连忙叫人给他拿干净衣服换洗一下。
老赵摆摆手,笑着对王谋道:“多谢小王大人啦!老汉这一身不碍事的,等会还赶着回府,换不换都一样。”
老赵既如此说,王谋也不便勉强,一边唤仆人上了壶热茶,一边好奇地问道:“不知赵管家冒雨前来是为何事?”
老赵看了看坐在主位的王谋,额头上虽然缠着纱布,气质仍旧突出,看上去又儒雅又温和,脸上都是满意之色。其实郭晓曼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外人看来郭晓曼长相温柔大气,可内里就是个倔娃子,跟郭浔阳闹起来可以好几天不理他,每每都是郭浔阳认错,这些他可太知道了!
“小王大人,是这样的,今日杭州城突降大雨,郭大人担心您一个人在这边无人照看,加上昨晚舅老爷行为粗鲁误伤了您,所以郭大人就吩咐我来接您去我们府上暂住。您看看,要不这就收拾东西跟老汉走?”
王谋望了望外面的天空,乌云蔽日都不足以形容它的恐惧,怕耽误赵管家回去,他直接道:“不用客气了,赵管家。您回去直接跟郭伯伯说,我在这里挺好的,家里有仆人照料,亦不会随意出门乱走动,请郭伯伯放心。”
老赵早就知道王谋会拒绝,看他昨日那股恨不得对抗全世界的劲头,哪里会这么好说话?于是他委婉道:“小王大人,其实你不知道,咱们郭府现在没有女主人,只有郭大人和小姐两个主子。可如今小姐正跟大人生气,还住在西湖庄园上,一直不肯回府。按照现在这个雨势,只怕西湖的水会淹了整个园子。大人如今又在外面查看城内灾情,一时半会回不来,老汉嘴都说干了人都急死了,小姐也不听,所以这才冒雨来请小王大人去劝劝小姐。”
老赵越说越焦急,最后竟作势要给王谋跪下来,王谋赶紧起身拦住他,想到郭晓曼的温柔,自己心里确实隐隐心动,只好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跟你去看看吧。只是我恐怕不能在贵府留宿,劝完郭小姐还是要回府的。”
老赵听了这话大喜,连连道:“好的,好的,劝好小姐之后,老汉一定把小王大人安全地送回来!”
两人便立即出发。按老赵的想法,负责驾船接郭晓曼的那个小厮,现在肯定还没有完成任务。郭晓曼的性子,只要郭浔阳不顺她意,就会跟他闹,轻易不会屈服。何况今天早上舅老爷还得罪了她?老爷为此罚她禁足,郭晓曼不闹个天翻地覆是不可能的。
果如他所料,等他和王谋赶回园子,天都黑了,郭浔阳也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可那郭晓曼就是不出门,问就是被禁足不便出门,这架势明显是在等郭浔阳来跟她道歉。
老赵匆匆忙忙地换了身衣服,看到王谋已经换好了下人准备的衣服,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小王大人,劳烦你跑这一趟了啊,后面就有船,咱们上船说。”
在乌篷船上,老赵模糊带过早上郭大人和郭晓曼闹别扭的原因,只说两人有分歧,郭大人罚她禁足,而后赶去衙门办事了。
王谋想到昨晚宴会上的事情,他可以看出,两父女之间确实有分歧,也就没在意具体的原因了。待船来到郭晓曼的院子前,立夏在里面都快急哭了,“小姐,小姐,你听话啊!现在雨这么大,不是闹性子的时候。等回到府上,你想怎么闹怎么闹,实在不行,奴婢我也陪着你闹,好不好啊?”
老赵和王谋登上园子,刚好听到立夏如是说。郭晓曼倒是没回复她,看样子是不打算理她了。
立夏劝说小姐半天无果,说得自己口干舌燥的,回头一眼看到赵管家带着个男子登岸入院,吓得她立马拦在郭晓曼的房门前,喝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贸然登总督大人家小姐的门!?”
老赵顿时无语,这立夏忠心是忠心,就是脑子耿,只知道对郭晓曼掏心掏肺。看她这架势,自己在这里,都要跟小王大人拼命咧!
“立夏,不得无礼!小王大人你都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