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瑾醒在被闵嬷嬷抱住的那瞬间,待她认清此刻情景时才恍然大悟,她死的时间太迟了,系统是无法将她传送到中午的。
拥有三次死亡经历的宣瑾,直到现在才想起来,第一次死的时候,系统说了是传送到半个小时之前,那么也就是说,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很好,彻底断绝了她的救人之路。
这些宫人到这一刻,已经算是彻彻底底地死了,毫无回旋之地,除非系统故障把她送到她想要的时间点,否则便是真的改不了了。
唯一救下的人,还是那个有点碍眼的阿福,他还活着,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还来找她麻烦,宣瑾真是痛恨自己,早知如此,那时便不叫嬴政杀了她了!
要是……要是她能早点死了,是不是就能……
[提醒宿主,将那些厨子被杀光,并不是您的错,他们知道嬴政每日用食,离开秦宫保不齐会在什么地方说出来,这对嬴政的隐私有很大暴露风险。]
[其次,送餐宫女的死与宿主有一定关系,她们听到了您与嬴政的对话,在嬴政心里,你提了意见,是有生存价值的,而她们听到了,后续如果也提意见,嬴政听不过来,这样也会形成不分尊卑的场面,嬴政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而杀了阿福,是因为他逾权了。]
宣瑾缓缓点头,那些宫女看不见她,她是知道的,但嬴政不知道,她无法要求他明白,也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闵嬷嬷只当她是在极度伤心的漩涡中无法脱身,为安慰她,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道:“我曾也和你经历过一样的事,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到最后,这偌大的宫殿之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可是不管怎样,我们总归是要自己活着的,你还是……”
“放心吧嬷嬷,我没事了。”宣瑾将最后一滴泪抹去,从她怀里出来,用泪光闪闪的眼睛看她,“嬷嬷若是觉着孤单,以后有我陪着您,您可不要嫌弃我啊。”
闵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救不了就是救不了,一直内耗不是我的风格。”宣瑾眼中的泪光渐渐消失,将之前的明媚换了回来。
厨子的死,无关于她。
可这些宫女的死,却有关于她……但事情已经发生,她没有重来的机会了,若是有,她是一定要争取的。
宣瑾觉着她在这里求生已经很不易了,若是再干涉旁人的命运,岂不是要把自己累死,她已经躲得很远了,谁承想……
“何为“内耗”?”闵嬷嬷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而且心里疑惑,她为何变得这么快,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势必要做成的模样……
“就是不在同一个问题上耽误太多时间,以至于把精力都耗费了。”她耐心解释。
说完又吸了吸鼻子,其实她蛮想问闵嬷嬷有没有随身携带纸,供她应一下急,鼻涕要是流出来,她面子也挂不住。
但这个问题始终没有问出口。
闵嬷嬷听懂了她的解释,对她的第一印象是:能说会道、积极向上,这两点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极好的品质,可唯独在这宫里,太积极向上,不是好事,能说会道,也有另外一种解释——多嘴多舌。
可她还是羡慕她有这种性格的,如果当年她也能像她一样,放下得快些,或许她会过得比现在好点。
宣瑾不知道闵嬷嬷对她的评价,出于好奇问:“嬷嬷,您全名就只有一个闵字吗?”
“是。”她觉得这没什么不对的,“很多人都是只有一个字。”
她“哦”了两声,是她孤陋寡闻了……
空气寂静两秒后,宣瑾一把抓住闵嬷嬷的右胳膊,眯着眼:“嬷嬷啊……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人离她这么近了,她感觉极不自在,差点就甩开了,还好对方抓得很紧,叫她一时甩不开。
“您在宫里,是管什么的呀?有空余时间吗?”在这个秦王宫中,除了知道嬴政是做什么的以外,她对任何一种职业都存在疑问。
比如:厨子不工作的时候去哪儿,阿福一天都站着,难道是不用吃饭的吗?侍卫一眨眼就从拐角出来把她堵住了,莫不是在哪儿安装了监控?
那么既然她有这么多疑惑,就暂且先从她勉强熟悉的人口中得到答案吧!
“掌管宫女以及宫中狱事,空余时间还算多,怎么?你有事求我?”闵嬷嬷回答道,一般问出这种问题的,十有八九是为了求她办事。
什么把她安排在好一点的位置上,或者让她去看看关在狱里的同僚,要不就是对她多多指点,总之无外乎这三样,她应该也不例外。
“那……您认字吗?”她试探性地问。
闵嬷嬷眼中掠过一丝光,原来她不是让她以权谋私啊,遂含笑道:“倒是认些。”
“我……能不能跟您学字啊?”就是这会儿嬴政还没有书同文,不知道她学的字有没有用,别到最后都改用其他字了,那她不是白学了吗?
“能,这就跟我来吧。”
秦王宫之大,一嘴描述不了,宣瑾只得暗自佩服古代匠人的手艺,能在没有机器的情况下,建造出这一座座宫殿,实在是令人惊叹,也叫人望之却步,而她身处于宫墙之中,每一座宫殿都犹如牢笼般,就算心生敬佩,也无法开心。
永巷司。
闵嬷嬷乃永巷司最高掌管者,她手下共有宫女太监千余人,每人各司其职,只有位分高的才在永巷司工作,在现代称为坐办公室的职员,其他不在的,便就是跑腿工作了,他们的休息时间随主子而定,是牛马中的牛马。
带她进来时,没有一人的眼睛是看她的,都是朝闵嬷嬷行礼的,可以说,如果她自己偷溜进来的话,也不会有人发现。
也不知道自己擅自闯入闵嬷嬷的眼里,会不会给她造成一些问题……
“你坐这儿。”
正想着,对方传来的声音让她下意识抬头,并快速按照她的指引坐在了屋中靠右的位置。
这间屋子只有四十平方米,蜡烛共有四个,还是未点着的,从正门而入,便可看见正中央摆着一长方形桌案,两侧是小一点的桌案,大的上面放文房四宝,小的上面配置也很齐全,只是砚台里有些灰尘了,毛笔也是干的发硬。
闵嬷嬷一个人估计用不了这么大的屋子,兴许有旁人,可如果她坐在了这里,那……算不算抢了那人的工作位置?
“这两个位置的人,还未选出。”她看出了宣瑾的心思,告知道。
怪不得,那要是有人天天用,砚台又是哪里来的灰呢?闵嬷嬷到底还是老姜,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疑惑,这以后怕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了。
“要是……我干得好,我能不能来?”宣瑾小声嘀咕。
她也不知究竟想不想让闵嬷嬷听见,竟说得如此小声,出乎意料的,那位早已坐好的中年女性,哼了一声:“你?那你还得再等二十年。”
宣瑾心里犯嘀咕:要不说是没人呢,古代人均寿命不长,闵嬷嬷已经四十多了,这就已经算是岁数大的了,她呢,还不到十八,可不得再熬一熬?
“那还是算了……”老了还为人在这种乌漆嘛黑的地方工作,那不是上赶着猝死吗?再说,让她在这宫里戴二十年,那跟杀了她有何区别!
见她放弃得如此之快,闵嬷嬷抿嘴一笑,又在面前宣纸上写了什么,两分钟后,这张宣纸就到了她面前。
宣瑾满心期待地拿起,可兴致马上就从高山跌落谷底,这这这这这都是什么啊!
一张比A4纸大约莫两倍的宣纸上,通篇写着犹如鬼画符的东西,天呐,别告诉她,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是她要学的字啊!
我嘞个天爷啊,古代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
闵嬷嬷注意到她的表情,心中竟生出暗喜来,她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活泼的表情了,既灵动,又耐看,自然会被她影响,久久不起波澜的心,竟也有了涟漪。
“一共两百字,你先学前二十个,跟我读。”
宣瑾咬着嘴唇点头。
三盏茶的时间后,宣瑾已经开始迷迷糊糊、摇摇欲坠了。
她困难地睁着眼睛,盯着其上的字,心里时不时骂:这个长得像树杈的字竟然念“尤”,长得跟河流分支的竟然念“引”,两个叉相交念“又”,等其他字,她都无法一一吐槽。
话说,换个思路,如果这些字她都认得了,那回现代,岂不是会变成富翁?
然而一时的开心并不能造就永远的开心,这个想法后的第三分钟,宣瑾就睡了,一张立起的宣纸之后,她已经给闵嬷嬷磕了好几个头了。
小时候,也就语文考得入眼,但也就语文课睡觉,现在也还是改不了。
于是,这么一闭眼,再睁眼时,就已经天黑了。
醒来时,她的身上披着一件薄衣,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微弱亮光之下的闵嬷嬷,在认真工作,铺满皱纹的手还时不时揉着眼睛。
她的这个夜光下苦读,像极了她临时抱佛脚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蜡烛的光线太暗,读得久了一定会对眼睛有影响的。
*
还是夜里,宣瑾逃不开,也避不开,只好又负责送水,这东西轻快,总比抱个大炉子的好,而这次,她得想个办法,让嬴政不杀她。
总不能次次都死吧?那她命也太差了。
如上次操作一样,水被倒入碗中,嬴政慢悠悠地饮了下去。
玩什么梗好呢?既能让嬴政不生气,又能让系统判定为正……
灵光一现,宣瑾望见嬴政手持一本书,便直接开口问:“大王,奴婢不识字,您能告诉奴婢您读的是什么书吗?”
嬴政原本是一心都在书上的,就算有水,喝的时候也在想书里的内容,他已经习以为常屏蔽一切动静,当然,也无人敢在他面前发出声响,可就在刚才,他听到有人在询问他。
没错,是询问,没得到他的允许就开口的询问。他抬眼去看,身侧站着一宫女,正微微弯着腰看书里的内容,感知到他在看她,便一转眼珠子,与他对视上。
宣瑾笑着,面对这个杀了她五次的仇人,能够对他表现出如此和蔼的笑容,已经是她素质的最高点了。
嬴政肯定在心里骂她,但宣瑾又何尝不是,她又不是第一次这么没礼貌,只是他不记得罢了。
“《中庸》。”他肚量不能太小,好歹是一国之君,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没什么错处,只是想知道这本书的名字,他何尝不能告知她。
宣瑾一怔,经历了五次被杀,她早已不对自己抱有希望,心想只要一玩梗,就肯定必死无疑,而她也早已摸清嬴政的脾气,只是死的方式和他的情绪挂钩,可没想到,这次嬴政竟然真的回应她了。
“可是四书五经中的一本?”她再进一步。
嬴政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四书五经为何物?
这小婢女的意思是——有四本书和五本经书吗?那它们又里面分别是什么呢?他自以为见识颇远,可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宣瑾观察着在嬴政的表情,感觉有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按理来说,她答得如此漂亮,就算不给个笑脸,也不应该是这般神情,莫非……她说错了?
“奴婢愚钝,污了大王耳。”她说。
为保住小命,只能暂且用这种话安抚他的情绪了。
[嬴政对您的好感度:5%。]
宣瑾:?
“四书是哪四书?五经又是哪五经?”终于,内心的疑惑砸碎了他城墙般的尊严,让他得以问出这两个问题。
什么?他竟然问她‘四书是哪四书’,‘五经是哪五经’?这难道不是有学问的人都知道的常识吗?
宣瑾差点将‘这是常识’这四个字脱口而出,好在悬崖勒马及时,顺着他疑问的口风道:“四书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是《诗经》、《尚书》、《周易》、《礼记》、《春秋》。”
这难道很难吗?
“为什么称它们为四书五经?”嬴政再问,连续三个问题,每次的嗓音都有所不同,第一次听起来是不耐烦的,第二次则是低沉压抑,第三次有些许柔和。
为什么?他问她为什么?这东西从她学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啊,难道她要告诉他是九年义务教育来的吗?
“嗯?”嬴政不悦,用能刀人的眼神看她。
这宫女破坏了他的阅读性质不说,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