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蔬菜,吃不到妈妈做的蒜香鸡翅、老鸭汤、鱼香肉丝......
不对......一日还不一定有三餐。因为爸爸有时候早上不起床。妈妈回老家不在的那几天,我只能找柜子里的火腿肠,现在还剩一根了。
奶奶也要一起吃难吃的酱油蛋炒饭和烧黑的蔬菜吗?她吃这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比降压药还难以下咽?
爸爸少了一个可以骂的人,会不会更喜欢骂我和奶奶?
跟着妈妈走吗?出去租房,那我是不是没有家了?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奶奶了?
“跟你这个烂人过日子都是为了这个囡!”
“明天又要问谁借钱?我不跟你离婚都是为了这个囡!”
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才让他们像关在笼子里互相撕咬的野兽吗?
妈妈每天在家里忙活,在菜市场忙活,手里总是抱着衣服,抱着扫帚,抱着拖把,抱着抹布,抱着碗筷,抱着锅铲,抱着肉禽和菜......
除了抱我。
估计是太忙了。
爸爸每天在外头不知道做什么,但也在家里忙活,忙着看电脑里的图像,忙着打电话,忙着写这写那,忙着撕本子,忙着扔纸团......
他并不会忙着看我。
他们忙着都是为了我吗?
是不是因为要养我才这么费钱?
可我除了会把老师布置的生词写满田字格,什么也不会。
不会开口说话,不会叫一句“安静些”,只会自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两头野兽咬得遍体鳞伤。
即便是它们奄奄一息,我也无动于衷,就这么继续躲在一旁,还是一样安静地看着眼前两头生物苟延残喘。
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养我呢?
颜予不停抓挠自己的头发,感觉脑瓜也变大很多,不然怎么能装下那么多疑问。
颜予心想,这些疑问为什么不能像废水一样冲下去呢?要是我自己也可以变成废水一起冲进下水道就好了。
下水道里黑黑的,谁也看不见我躲在这里。
周围都是臭臭的,我也是臭臭的,所以我应该不像个异类,不会被嫌弃,很容易融入其中吧。
可是厕所的下水道口很小,塞不进我整个身体,我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把自己变成一滩废水。
颜予随即关上卫生间的灯,摸黑走去厨房的角落蹲着,这里似乎能让脑子安静一些。
颜予将头倚靠着橱柜旁的瓷砖,闭上眼睛。墙面冰冰的,可以让额头没那么热,可以让身体没那么热。
灯突然亮起来了,颜予睁开眼睛,转头望向厨房门口,原来是奶奶进来了。
“哎?阿囡怎么蹲在这里哭?要不是奶奶起来烧水吃药都不知道你蹲在这里。”
颜予顿感疑惑。是吗?我在哭吗?我自己都没感觉到。毕竟我又没有发出声音。
奶奶拿上颜予的小毛巾帮颜予擦干脸上的泪水。随后打开燃气阀,拧开燃气灶,锅里的热水慢慢沸腾起来。
吃完降压药,奶奶拉着颜予到自己房间睡。
奶奶把颜予抱到靠墙的一侧,枕着自己的大枕头。奶奶的枕头很长,这样翻身的时候,头就不会容易离开枕头,免得扭到脖子。
奶奶悄悄走到颜予爸妈房间,从颜予床上把她的抱抱熊拿到自己房间,再打开衣柜,找出一张毯子,给颜予盖好。
以后奶奶的床上就多了一个颜予,多了一个抱抱熊,多了一张毯子。这张毯子也没再躺回它原来衣柜里的床上。
颜予又轻轻爬到床上,爬到里边,像以前一样睡在靠墙的一侧,小心翼翼不把奶奶吵醒。
从小时候,到上中学,每次听完爸妈的吵架,颜予总是蹲在厨房的角落,面对着冰冰的瓷砖。只是,颜予以前很喜欢哭,现在不哭了。等脑子里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颜予就去奶奶的房里和奶奶一起睡。
颜予习惯了听着这些个吵架的声音长大,习惯走进奶奶的房间,习惯躺在靠墙的一边。
颜予的习惯一直这样重复着,没有任何变化。
或许是奶奶变得更老了,更累了,她总是很容易睡着。颜予竖起耳朵,没听到隔壁房间脚步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估计爸妈也睡得很沉。
颜予躺下之后一直没睁开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梦乡,但有时候脑子里又会像烧开的热水,不自觉的重新沸腾起来,一点都不想闭上它自己的眼睛。
颜予走回厨房的角落蹲着。
刚注意到奶奶烧水又忘关燃气阀,颜予习惯的伸手准备关上。刚碰到开关的时候,颜予突然停下,有了新的想法。
颜予站起身,关上厨房门,重新拧开燃气灶,把旋钮转到尽头,只想让气体出来,不需要火焰在眼前跳舞,因为看起来很热闹。
颜予在角落蹲下,不想贴着橱柜旁的瓷砖了,想贴着地面的瓷砖。
颜予心里头开始放松下来。
这会儿估计能睡着了吧。
慢慢的......感觉......我的脑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慢慢的......感觉......我进入梦乡了。
眼前白花花的。
好像是有个天使打开了厨房的门?
可我看不清这张脸。
我好像腾空了。
我是不是也像天使一样长翅膀了?
“阿囡!”
“阿囡!”
好像有人在叫我。
但我的翅膀已经带我飞到很高的地方,我听不到这些声音了。
“三!二!一!放电!”
咚呲!
“心率逐渐恢复正常!”
“继续!三!二!一!放电!”
咚呲!
显示器上本是几条冰冷的直线,重新画上了一座一座小山丘。
不知道被什么刺醒,颜予眼皮拉开一条缝,灯光像针一样扎眼,闭上眼睛也很难受。
“病人已恢复意识!”
“血压正常!心率正常!”
颜予眼皮继续一张一合,好像慢慢习惯了这种刺激,但没有力气再拉开更大的缝隙。
颜予看不清眼前都有谁围着自己,听不清他们嘴巴里在嘟囔些什么。
颜予感觉视线被遮着了下边一小块......嘴里也堵着什么东西......似乎是......呼吸罩?氧气管?
“家属可以进来探视。”
“阿囡!”
颜予感觉头好疼啊,胸口也好疼,脏器好像融化了,骨头好像都断了,好难受,好想吐。
颜予又慢慢开始思考。
是谁在叫我?
我记得睡着的时候梦到了一个天使。似乎是天使又来看我了。
颜予闭上眼睛,想让思绪静下来。
罢了。我都见过天使了,或许只要学会静下心,大脑就不会那么热闹了吧。
颜予逃离失败了。
颜予心想,那么与其逃离这个世界,不如试着先逃离这个家吧。
直到行李箱的快递送货上门,颜予对家人说,我要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