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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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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声从四大街涌出,城内奏乐迎花神,祈求花神降福。白鹭一身厚重的霓裳华服,剑却舞的灵动丝毫不显笨重,翩跹之间顾盼生姿。

民间有传记,上界花神闲来倚净池边,窥见人间庙会如云,灯火夜夜不息,又听见丝竹管弦乐悦耳动听,顿觉仙途漫漫,上界万年如一,毫无人间烟火的温情,横生了悲凉之感,道心晃动。

因对人间盛景念念不忘,不顾仙官劝阻,日日守在净池边,终于于人间融雪之期,花神坠入净池,洗去仙籍,誓入人间尝遍万丈红尘,重新证道。

流连凡间数年,花神沾染一身因果,一日,于途中遇无名氏赠烈酒一杯,尝过最后一种俗世滋味后,最终,以全部神力赐下福祉,从此百花开遍下界,护佑人间。

百姓感念花神庇佑之情,将其醉酒之日定为花朝节。

花车游到上苑街,白鹭舞完最后一招,收回那柄软剑。忽然间,两股劲风自两旁屋檐夹道袭来,瓦当啷当碰动,檐上跳下两个绿衣少年,戴着面具一路对招至街道中央。

同一时刻,花车两侧侍女步出,开始掌击小鼓。

空翻、踢腿、勾拳,一招一式在重叠的鼓点中似柔似劲,像滴滴雨水打在瓦片上迸射而起,气势摄人。

鼓点愈发激越,绿衣少年你来我往,招式越来越快,隐有破空之声。两道近乎一模一样的身姿对立,同时对冲、横臂、斜劈。两臂相碰之刻,其中一掌倏地变道,改劈为推,柔中带刚的一掌直指对方面门,离面具毫厘之差倏然停下。

棋二坐在屋檐上,觑着下面仰头喝口酒,酒葫芦里的酒咕嘟灌出,一滴未进他的嘴里。棋二望着下面,掌心之外,獠牙面具掉落,露出小五也微惊的脸。

“好!!!”

拊掌声顿如雷鸣暴起,南月收掌,小五快速回神,也收回招式,与南月互相一拜。

直起身,南月望向花车,稳步朝白鹭走去,登上花车,一旁的侍神官斟酒递与他,南月接过那杯酒,稍顿片刻,躬身敬上给白鹭。

白鹭垂眸扫过杯中酒,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便抬手接过那杯酒,媚态自如的饮了下去。

烈酒入肠,醉意由内而发,花神醉眼迷离,俯瞰人间万千景象的姿态,被白鹭演得入木三分。

南月袖手避身,退下花车,只见白鹭身着华裳,醉态媚然,随着广袖一挥,一片片轻罗裁剪成的花瓣,如同天女散花一样从她袖口中飘散。

霎时间,片片飞花,满街飘舞,其中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荼靡香。

行到渭雨河边,白鹭在侍神官的搀扶下进入画舫,跟随的众人一拥而上,被拦在了门口,为睹花神容貌者,毫不犹豫掏了银子点花茶,然后涌入画舫。

舫内,鸨母徐娘半老,笑容满面的应付完一个个刁钻的客人,转身撞到个跑堂的,洒了她一胸口凉茶,她哎呦一声,一巴掌往他头上拍去,骂道:“门柱下的臭抹布、缺牙里的死蛀虫、阴沟里的破烂货,净往老娘身上碰!”

跑堂的不住求饶,老鸨剜着他骂骂咧咧的扭去后房换衣服,遇到一小倌伺候完出来,气又不打一处来,拦住他问道:“姓潭的老东西又躲哪儿去快活了?这么大个摊子是嫌累不死老娘吗?”

“妈妈,我不知道啊,今日并未见过馆长。”小倌答道。老鸨恨道:“没本事的落魄鬼!”然后放过小倌自去换了衣服。

等到月上中天,舫内闹了起来,吆喝着要见花魁,老鸨换过妆发,从楼上步出,看着楼下拍掌三下,个个如花美眷姿态万千,倚上栏杆围成半圈,眼波流转地看着下面。

“各位客官莫着急,今日姑娘们个个抖擞精神,有的是时间陪官人们吟诗作词。所谓价高者得,端看各位给不给得起诚意了。”老鸨慢悠悠踱了几步,犹见得年轻时的绰约丰姿。

底下人眼睛都移不开了,却也有不满的,把杯往桌上一放,喊道:“大伙都是为了花魁来的,你倒是把诚意先拿出啊。”

顿时四周的人拍着桌子附和起来,正中下怀,老鸨维持着那一副从容的姿态,笑道:“这是自然。”说罢,看向对面,挑起的帷幕下搭了方擂台,老鸨道:“今日宜风雅,赌棋,诸位各凭本事,谁能赢他一局,我醉花楼的人随便选不说,白鹭的入幕之宾,非他莫属。”

话间,擂台上歪歪扭扭走出个人,腰间别着酒葫芦,正是棋二,往棋盘前盘腿一坐,没个坐相。

老鸨不紧不慢道:“四十两入局,无胜负不下台,头柱香二十两,每追一柱,多起十两,上不封顶。”

规矩一下,一片唏嘘声响起。单是上擂台就要四十两,下棋又是个慢工夫,能不能赢不说,光用银子烧着香计时,也非常考验下棋之人的耐性,更何况集中精力谋算棋局呢。

没有动辄豪掷千两的粗俗阔气,醉花楼这一招走得别出心裁。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况且又是赌棋这样别有荣光的韵事。

台下有片刻的鸦雀无声,随即有人一拍桌子,豪爽地站起来,掷了茄袋给醉花楼的小厮,在擂台上坐了下来。

点燃一柱香,棋局开始,棋二漫不经心,抬眼瞥了瞥对面的人,维持着姿势,捻了颗黑子放下。

一江之隔的画舫外,贴身小厮慌忙挤开前面一个人,才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被甩开了。暗处的巷子里杨丞回头看了看,然后戴上面具,抄隐秘的近道往醉花楼去了。

龟公在门口喊堂正喊得起劲儿,忽然看见个和尚走了过来,他擦了擦眼睛,睁大瞳孔又瞧了好几眼,和尚不偏不倚,径直朝醉花楼走来。

“怪哉,怪哉。”龟公望着和尚就这么若无其事走进去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自语道:“城里何时多了个不正经的假和尚?”

银盘里的香灰积了好几层,擂台边摆了箱白花花的银子,挑擂台的人一个接一个,屡战屡败,眼看着香燃了一柱又一柱,银子像不要钱的水流出去没听个声响,就是没人从对面这个半醉半醒、歪歪扭扭的人手里赢了哪怕半子。

三楼上,小五靠在柱边关注着擂台的情形,偏头对南月道:“他们真笨,没人能从二哥手里赢棋。”他说得很笃定,南月愣了下回神,正要回应他,小五突然“咦”了一声,指着下面道:“那个人好奇怪,戴着面具呢。”

南月寻望了过去。是个穿鸦青色暗纹圆领袍的男人,拿着把折扇,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但不妨碍他一走进来,底下一群一眼看去本不觉得有什么的人,立刻显得庸俗普通了。

好个谦谦俊气的官人。

擂台上已经无人再入局,那男子一进来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喝了一口茶,许是嫌茶不好,只抿了一口便放下,仿佛这里不是青楼而是茶馆,可喝完茶后,这人又径直上了擂台。

老鸨见他上来气度不凡,但本性还是让她一眼就留意到,这人身上没挂任何钱袋子,只一刹那,便从谄媚变成轻视。

扇柄敲着手心,经过收钱处,男人随手把折扇放上承盘,老鸨正要叫住他,瞥清那把折扇忽地哑口,她猛地趋上前,亲自拿起了那柄扇。

初看不起眼,但老鸨把它打开,竟是把象牙扇!识货的只需看一眼便知,京城里的稀罕货,象牙的质地属上品,二十档扇骨,边骨剔了精致的花纹,当属上品中的上品。

棋二微微皱眉,心觉这人不简单,因而正了神色,认真对待这局棋。

然而情况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时间慢慢过去,那柱香燃的却是他的耐性。

之前棋局的走向,总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但这次棋二下的每一步越来越艰难,退路越来越少,直到棋局完全被对面的人掌控。

香灰倏地折断,第五柱香燃尽了,擂台上少有的屏气以待,棋二拿着一枚黑棋,从没有过这么严肃认真的神色,片刻后,他直起腰笑了笑,把那颗棋丢回棋篓。

“输了。”他豁然一笑,把身子歪回圈椅里,输一子是输,半子也是输,最后这步棋也就没下的必要了。

老鸨没想到有一天“输了”这句话,能从棋二嘴里说出来,惊愕的同周围的人围上前,细看最后的结果。然而,与前面不同,这么多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棋二说的输了,到底输在哪里。

白鹭的入幕之宾。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他们看着这个戴面具的人,但唯独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只盯着一个方向。

老鸨转头望上去,三楼上,南月和小五也同样震惊地望着这边。

河面上的光暗了下去,散客们兴尽而归,画舫里比先时安静了许多,鸨母半催半哄着南月往前走,嘱托道:“你就使劲给他灌酒,灌醉了出来,放他在屋里睡一晚,好南月,只要你帮妈妈把今晚应付过去,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一定不拘着你。”

南月皱着眉不太情愿,脚步全靠鸨母半推着挪动,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前面就到房间了,鸨母一口气把他推了过去,小声道:“好南月,听妈妈的,快去。”然后连退了好几步,转身回去,不给南月再后悔的机会。

薄薄的窗纸透出里面晕黄的光亮,有些静谧,南月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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