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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竹尘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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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无垠的东海到荒僻的山野,南月迷迷糊糊又小心翼翼,谨慎的在人间这个十足陌生的地方试探,累了便化出原形在林中一睡便是几月,从未见过眼前这番靡丽绚烂的花海。

时璟挨着他,被簇簇繁花包围,忽地想起南月那句倨傲不堪的“我可是花妖”。

十足的自得。春花谢尽,荼靡花开,这妖便傻到以为自己是唯一的花。

南月回忆起那个执剑而来的人,恶灵境那么大,他怎么会注意到一株躲在石头后的花?没有比他更厉害的神仙,可他怎屑于救一株小小的荼靡?

“恶灵境明明只有我这一种花,可我不是特别的。”南月失落道。

三百年修得人形,尚不知天地之间有何物,南月如何描述得清这种感觉。他离开恶灵境,还以为自己足够特别。

可事实上,一切只合一个“巧”字,他只是恰巧落在了恶灵境,而那个人也只是恰巧瞥到一株花,顺手救下而已。

从来无关特别,只是一场无心栽柳柳成荫的巧合,却叫南月记在了心里。

一股郁闷的情绪困住南月,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名叫“愁”。在这之前,他很快乐,飞升成神对他来说太渺远模糊,那个人才是清晰的。

可现在那个人也变模糊了。

“你当然是特别的。”时璟忽地开口,南月一怔,看向他,时璟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语气是少有的认真,道:“人里面没你特别,妖里面独一无二,在我这儿,你就是那个最特别的。”

南月呼吸窒住,灵台陡然清明。他放眼望向来时的江面,桅杆密布,水光潋滟。

相伴两月有余,步行、坐车、骑驴、行船,水陆辗转七百里,时璟都一路照顾着他,南月所有快乐的时光无一不和他紧紧相关。

所以,怎样才算得上特别?

南月收回视线,朝时璟伸出一只手,等时璟皱眉疑惑却也伸出了右手放在他手心时,南月将手指插入他的手掌十指紧扣。

“时璟,我要走了。”南月蓦地踮脚抱住时璟。宽大的衣袖遮住握着的手,他低声道,“那个神仙救过我的命,我去帮他找回法器还了他的恩,可你也帮过我,我没有别的东西了,只能送给你一半蕊丝。”

话落,南月体内灵力周转汇于左手,然后与时璟掌心贴合。

一缕缕清凉的灵力从掌心灌入,仿佛泉眼处的泉水缓缓浸过全身,时璟浑身一轻,舒畅清爽,自有一丝玄妙之气萦绕心口周围,然后温柔地融入心脏。

落回脚跟,南月松开手,展开双臂最后抱了一次时璟。杨柳依依,南月微笑道:“时璟,谢谢你,在我这儿,你也是特别的。”说罢,松开了他。

时璟有些失神地看了看手心,一缕霜白的丝线隐约显现,沿着脉络浮上手腕、手臂,连结心脏。

辗转七百里,一半蕊丝也刚好七百里长。

泊洲渡口长风徐徐的吹,微微扬起他们两个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时璟凝望着南月,良久,俯下身从袖中把剩下的银子全部装进南月的荷包里,将装了值钱东西的包袱挂在他肩上,又把腰上的玉玦解下来放在他手里。

“入了城银子花完了就把玉玦当了用,想吃什么就买,不用省,实在没钱了,就去城外清水村找我。”时璟最后一次叮嘱他。

南月深深地点头。

一时间无言,谁也没动脚步,时璟说了句:“去吧。”南月才等到命令一样,掉头就走了。

时璟望着他毫无留念的背影低声骂了句:“没心没肺。”还真走了。

到底是只妖,哪里懂分离。时璟自嘲了一下,颠一颠衣袖,两袖清风,然后悠悠的朝清水村的方向去。

走了一个半时辰,时璟脚底隐隐发痛,才在一块写了“清水村”的碑石上坐着歇了歇。

“喂?谁呢?不长眼,敢坐在我们村的碑石上。”身后传来一阵吆喝声,跟吃了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还和以前一样,时璟忍不住闭了闭眼。

来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指着人厉道:“说你呢,信不信老——”

“璟、璟哥?”

利落的短打露出精悍麦黄的小臂,额前细碎的发下是一张落拓朝气勃发的脸。时璟撑膝起身,转头看向他,未见笑脸,但听笑语,他道:“三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何牧四倏然大怔,好似在做梦一样,“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他走上去,仿佛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绕着人转了一圈,“不是在京城做官吗?怎的回来了?”

“难道被罢官了?还是被贬?”他一会皱眉一会摸摸下巴,扯了扯时璟粗廉的袍子,悚然道:“可是京城出了什么大事,你逃了回来?”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时璟啧了一声,扯回自己的衣袖,睨着他凉凉道,“这村里尽是你操不完的心,如何自己连个媳妇儿都没讨到。”

何牧四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要说何牧四表面在村里是个粗霸王,其实是个心思多的老实人。这点时璟最清楚。

他和何牧四的情谊来自一句童言。

何牧四是被捡来的孩子,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当时是个犟种,谁也不服,村里的孩子骂他一句野种,能扑上去一拳揍翻,不要命一样。

这样一个犟种,偏偏对时璟佩服得五体投地。

个中缘由无人知晓。

时璟的父亲带着他来清水村隐居的第二年,何牧四追在他屁股后面,张口闭口大王大王的喊,时璟大手一挥便问他要什么赏赐,何牧四转着眼珠子想,脱口道:“大王,我要个媳妇儿。”

这句话便从他们八岁一直闹到了何牧四知事的年纪。

何牧四想到什么,脸上臊得紧。二十二岁,正是媒婆踏破门槛的时候,也是心里该装人的年纪了。

“璟哥,我来给你拿包袱。”他殷勤地上去接过时璟的包袱,转过话头,“竹尘居我每隔段时间都去打扫的,里面的书也没虫蛀,好着呢。”

不远处,田里小童骑着黄牛用竹竿吊着草喂牛,两人踩着田埂,边走边闲聊,路过一片房屋篱笆墙,继续深入,视线狭窄之时,一阵涛涛声传来,一丛挺拔苍翠的竹子背倚林木,从院墙内探出。

时璟推开院门发出嘎吱的声音,门头黑瓦檐上小憩的鸟儿受到惊动,踩着瓦片飞跳几下,时璟踏入结了青苔的石板上,院内是一座清雅竹楼。

院子右侧的葡萄架下的田圃被锄的精光,种满了大葱,时璟侧视一眼何牧四,何牧四傻笑,自认精明道:“璟哥,你那小块田简直是种大葱的不二之选。”

“……”时璟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另一边,挨着竹林的石桌石凳上铺满了红辣椒,红艳艳的,与那一排苍翠欲滴的竹子搭眼一看,实在不忍直视。

“趁我还没上去,赶紧把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拿走。”时璟缓缓发话。何牧四回味过来,猛地跑上二楼,不一会儿便看见他肘下夹着一簸箕肉干,肩上挂了一串大蒜下来。

“哥,来一点吗?”他晃到时璟前面,拣了一块在嘴里嚼得磨皮筋似的。时璟重重闭了闭眼,额角突突,这么重的味还不把虫子老鼠往竹楼里引。

何牧四识趣地把东西收好,自发何和时璟收拾安顿起来。

拜何牧四所赐,第二天,时璟醒来,晨曦微明,竹楼昏暗,时璟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颈侧露出片片红点。他站在铜镜前伸出两指摸了摸,这屋子毕竟很久没住人了,何牧四拿些吃的进去晒,招了蚊子,他昨晚根本没睡踏实。

看来还得给床添个纱帐。时璟支了窗往里面走,拉开竹门,原来已天光大亮,面前是一方还算宽敞的地方,与竹楼同长,约莫宽九尺,屋檐沿出可以遮雨,好似一座水榭可以倚着栏杆赏下面的一潭荷花。

后院这潭小池还是时璟自己挖的。竹尘居背倚迦南山,中间被一条溪水和一小片树林隔开,时璟指挥何牧四请了几个人从溪边挖了条渠出来,溪水穿过林子引到小池,再挖一条回渠,就是一潭活水。

时璟往池里种了荷花,下雨时在书房便可听见雨打荷叶的声音,闲时也可去檐下倚栏听风,自是雅趣之至。

只是这会儿,时璟从楼下往下看到的是一潭枯黄萎烂的死荷,底下淤泥堵塞,太久没有清理,俨然变成了一潭死水,这种死水招蚊最是厉害。

时璟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去城里不仅要采购很多东西,还得再请几个包工把池给重新修整一番。

这一翻修添补和打扫加固下来,估计没有一两个月这竹尘居还真不能像以前一样住得舒服。

难怪以前老师致仕一趟不但没滋润,反而白了胡子回来,想来刚翻整好房子还来不及享受呢,就被他叫了回来。

时璟想到这儿,会心一笑。那老头,问他为什么白了胡子,竟然还说是太想他了。

只可惜他抱负寄托在了错的人身上,时璟尊他敬他,但到底没顺着他指的路走。

趁着尚早,时璟拉出藤箱拣了几本泛黄的书出来,又随手翻了翻箱子里其它的书,都有些潮。

他站起来拍了拍手,这藤箱上了锁,何牧四也没法动这些书,有些都发霉了。

挑了些潮得厉害的铺开晒在了院子里,时璟估摸着时辰,往外走,拉开院门,一个女孩穿着罗裙在门外来回踱步,被他一惊,蓦地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往后藏。

两面相对,时璟手还放在门上,略一皱眉,女孩见他不说话,更加羞得满脸通红,眼睛四处乱转不敢看时璟,半响才埋下头,结结巴巴道:“璟、璟哥。”

时璟艰难地听到点声音,方才觉得有点耳熟,回想了会儿,“苏织?”

许苏织一听,立时抬起头,眼里浸着少女羞涩的喜悦,“嗯嗯,没……没想到璟哥还认得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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