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思麦本来是个外向的人,路边有条狗他都能过去汪几声那种。今天这顿饭,他实在是吃得蔫了吧唧,没有吃出风采,以往虽然也不喝酒,但是他举着茶杯都能挨个唠一圈。
都怪周叙砚。
高承定和陈留云一起吃饭,就着跆拳道有说不完的话,其他人也都是跟着两位老大很久的人了,饭席过半,也就各自聊天,都比较放松,并不似职场聚餐。
景思麦搂了一筷子南煎肝后,擦了擦嘴,一手按在鲁达的大腿上,说到:“达,你太会点了,南煎肝我都忘了,知我者,达也。”
鲁达:“昂?不是我点的,是砚哥点的。”
“嗯?”景思麦一用力抓紧了鲁达的股四头肌。“全是他点的?”
“景思麦同学,即使嫉妒我的肌肉,也不可以耍阴招,自己练哦!”鲁达一巴掌把景思麦的手拍开,“我和高老大到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到了,砚哥说他已经点好了,让我看还有没有要加的,我一看,嘿,全都有,你俩口味真像。”
“哈……谁跟他口味像。”景思麦不屑,“我吃腻了,想吐,一会儿高老大问起,你就说我出去透气了。”
鲁达蹙起眉毛,眼睛眯成一条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诶?砚哥?上厕所?”鲁达坐靠门的位置,蓦地看见周叙砚已经走到门边。
周叙砚敲敲烟盒:“出去抽根烟。”
已经起身的景思麦顿住。通常,他吃到特别好吃且分量颇丰的饭菜时,中途会出去踮脚尖走一会儿,可以促进消化,以便回来继续吃。
周叙砚看着站起来的景思麦:“你也要抽?一起吗?”
景思麦:“我不抽烟。”
“好的。”周叙砚捏着烟和打火机出去了。
餐馆朝里边是商场,朝外边临江,临江那边是条露台样的廊道,没什么人,除了在尽头抽烟的周叙砚。
还是选择外边吧。
景思麦深吸一口气,脚尖点地,走上廊道。只是走了几步,那边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廊道没灯,暮色里颀长的人影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手中的一点星火忽明忽暗。
空气因下过雨而潮气浓重,扶栏上攀沿的凌霄花散发出香味。
景思麦一步一步走到了周叙砚身边,依旧踮脚,这样就和周叙砚一样高了。本以为周叙砚会说什么奚落的话,但他没有,他一言不发。
周叙砚似乎吸得更大口了些,烟头那点火光飞速后退,很快燃烧殆尽。周叙砚把它按灭在垃圾桶的烟缸里,吐出那股白烟后,才回到景思麦旁边。
“你想要涂薇和林浩南的视频,是吗?”周叙砚忽然发问。
“呃。”景思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强装自若,“没有啊,就是想要你的视频。”
“好吧,本来还想说,你想要的话就发你。”周叙砚轻笑两声,“不需要就算咯。”
景思麦:“……”
“那你是对我很好奇吗?”周叙砚拿出除烟味喷雾,对着自己脖颈两边各喷了一下。
“就……”景思麦快速思考编点啥,“看到那个热搜啊,大家都说你以前很厉害,我就想看看。”
周叙砚:“我没有那么不好相处。”
话题太过跳跃,景思麦疑惑地望向周叙砚:“嗯?”
“我是说,”周叙砚也转向景思麦,“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我,不必通过高会长、陈哥他们,绕那么大一圈。毕竟,我们也算朋友,对吧?”
好自作多情一男的!景思麦双手紧捏栏杆:“哈哈,怎么不算呢,你人真好呢。”
周叙砚望向别处,没做回应,过了一会儿又问:“今晚饭菜还合胃口吗?”
“还……还行吧!”景思麦站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胃又释放了一些空间出来,准备回去战斗下半场,“我先回去了。”
那种感觉又上来了,景思麦往回走,他确定周叙砚在看他,肆无忌惮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包厢里。
刚坐下,就听到高承定拍拍手:“我说一件事啊,马上暑假了,我们打算和隆洋、奉里搞一个混合集训。”
大厝算是榕城市场占有率最高的跆拳道培训机构,往下名声大点的就是留屿、隆洋、奉里,之前搞友谊赛也是这四家一起,虽然教学风格各不相同,但是教练们几乎都在一个圈子里,转两道就有认识的人,绝大部分是花阳岛出来的。
高承定:“也是考虑到现在跆拳道在变化发展,大家知道啊,我们大厝和留屿办得最早,整体的教学还是依照传统护具时代的教法在训练,但是现在电子护具出了很多卡分的打法,说实话那种打法很low,我看不上,但是没办法,规则在这里,按照以前的打法,遇到大赛我们也有点吃亏。”
2000年,WTF正式成为奥运项目,作为一个打点计分的竞技比赛,裁判一般靠听声音或者被打者的反应判分,那么也就要求本身的腿法击打出足够的力度。但是这样判分,胜负受裁判的影响很大,容易出现不公正的情况,因此WTF也就面临被踢出奥运会的问题。2009年世锦赛开始用电子护具,往后不断完善,到2016年,电子护具打分系统完全取代了裁判打分。
原本蓄力一击,力量出去之后很难发动第二次攻击,电子护具推广应用之后,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力量,就可以收着腿持续攻击,没攻击力,但有分,力度值导向延伸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腿法。
景思麦后来得知散打也开始上电子护具了,他跑去看了一场,两个运动员为了得分,冲着对方的肚子一个劲儿冲拳。
武道,毁矣。
景思麦问高承定:“所以集训是要干嘛,教他们卡分?”
高承定看了景思麦一眼:“以往都是一个教练负责一堂课嘛,集训呢我们打算安排不同机构的教练两两搭档,交流教学方法,看看能不能碰撞出什么好的想法,在保持传统打法的基础上去适应新规则。像隆洋和奉里,他们办教学的时候电子护具已经在应用了,探索就比我们要多。集训面向已经学完腿法的高带位学生,以体能和实战为主。今天呢就是先给大家说一声,具体安排教务会发通知。”
景思麦点点头,他还挺喜欢和别的教练一起上课的。
高承定说完这事儿,又跟周叙砚聊起来:“小周,那个VR跆拳道你们做得怎么样了?”
“现在的问题是,还需要人来体验测试,我一个人没法竞技,测试完如果没bug,就可以上线了。”周叙砚一五一十回答。
高承定听着,一边点头:“就是差人测试是吗,需要多少人?”
“两个就够,一个成人,一个青少年,我这边有我自己和学生。”周叙砚说,“主要是,希望测试者最好是个练过特技的,方便测试头部的得分判定。”
特技跆拳道是一个分支项目,就是那种可以腾空特别高,一次性踢好几块板子的技能。大部分是做表演,因为,打人吧,人也长不到那么高。
“那你不早说,景思麦,你去帮小周做测试。”高承定直接使唤最顺手的人。
景思麦被高承定逮着练过特技,帮他做表演招生。
“我?”景思麦食指指向自己,“高老大……”
周叙砚略带歉意:“如果困难就……”
高承定打断:“不困难,他有啥困难。你们私下自己联系。”
景思麦辩驳无能,只能继续干饭,高承定克他。
“嗨哟。”鲁达冷不丁看了景思麦一眼,“麦麦,你吃腻都能吃这么多,没吃腻能把盘子都舔干净了。”
景思麦假意给了鲁达侧腹部一拳,鲁达配合他表演,向后倒去。
小聚结束,请代驾的请代驾,骑小电驴的骑小电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大家很快就散了。景思麦的电动车是辆粉色的,车头粘了个小黄鸭。他戴上头盔,头也不回地溜了。
刚刚到家,一只毛色芜杂的狗子扑了上来。
“鸡哥,坐!”
胖狗听令,围着景思麦转了个圈后,乖乖坐下。景思麦的狗是萨摩耶和哈士奇的串儿,名叫鸡哥。
高承定在花阳岛的最后一年,基地里来了只怀孕的流浪萨摩耶,狗妈妈生下四个崽后没几天就过世了,崽子们营养状况也很差。鸡哥是四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一只。
大家一开始不确定混血混的什么,只看见花色驳杂,后来发现狗子的眼神越来越睿智,确信是混了二哈。
最先是田径队的轮流在照顾,后来有人决定领养,四只崽很快就被瓜分了,景思麦就是趁那时领养的鸡哥。
景思麦从小有种武侠小说男主式的英雄情结,他乐见弱小的男孩逐渐成长,锄强扶弱,顶天立地。所以,当最瘦弱的鸡哥无人认领时,景思麦却一眼相中,他期待着把鸡哥培养成威武雄壮的看门狗。
但一切并不如景思麦所愿。
小时候,鸡哥只有在主人怀中时会勇猛异常狂吠不止,一但把他放出去,他马上夹着尾巴变温柔小狗,江湖人称“胳肢窝战神”。鸡哥这个名字,就是他被人拦在腋下时叫出来的——有张表情包,画面是小狗拦着小鸡。
鸡哥,算了算了。
再后来,景思麦的妈妈陈淑把鸡哥当猪一样喂,鸡哥逐渐成为一个九十斤的宝宝,抱不住,他自然也不能狗仗人势。男子鳍量级也就九十六斤,鸡哥再吃都要超重了。
景思麦偶尔带鸡哥去道馆,会跟学生介绍:“这个品种叫哈摩猪。”
不过亲儿子长成啥样都是宝贝疙瘩,景思麦蹲下来抚摸爱狗。咦,好像鸡哥有几天没洗澡了。
景思麦把鸡哥赶进浴室,自己拿了换洗的衣服,一人一狗去洗澡,洗完澡又一起甩着水出来。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景思麦解了锁,看到周叙砚发来的链接。
【之鸥:网盘链接·跆拳道比赛录像合集】
【之鸥:能找到的都在这儿咯】
景思麦捏着手机深吸一口气,脑中回忆起高承定让他去帮忙测试时,周叙砚那张愧疚无辜的脸。
他怀疑周叙砚是个绿茶,但是他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