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最后一场巡回赛樊振东面对的还是他的老对手马龙，只不过马龙因为膝伤状态欠佳，樊振东却经历过下半年沉淀后状态近乎神勇，打得大开大合，以四比一的大比分优势拿下冠军。

这场较量的结果似乎为他赢得了不轻的东奥参赛筹码，解说直呼他是明年的奥运夺金热门。

樊振东没想那么多，他挥了挥球拍向为他加油的观众致意，然后在签字确认之前特意绕了几步找到镜头，朝着黑漆漆的机器洞口，先是点了点头，又扬起嘴角笑起来，像是在隔空跟谁庆祝，引得观众一阵欢呼。

“小胖是可爱啊，算起来也只不过是还没到23岁的年轻运动员而已。”解说看着樊振东灿烂纯粹的笑，感慨道。

旁边的人附和道：“所以大家才叫他花季老将啊。”

花季老将送给暨衍的生日礼物是一副银质耳环，是两人见面时，他亲手给暨衍戴上去的。樊振东对饰品不是太懂，俯身让素环穿过耳洞的动作有些笨拙，遑论暨衍的鼻息扑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的手更抖了几分。

当耳针第三次陷进暨衍耳垂肉时，暨衍已给没忍住缩脖子小声笑了出来。

这样一来，樊振东更紧张了，他叹口气：“要不你自己回去戴上吧，我手有点笨。”

“没关系，我不疼。”暨衍按住樊振东即将抽离的手，“时间还早呢，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等。”

也许是暨衍的话鼓励到了他，接下来樊振东有如神助，一拨一合非常丝滑地把耳环成功扣到了暨衍的耳朵上。

他扶住暨衍的下巴，轻轻转了几个角度，盯着暨衍的面庞，满意地点头：“真好看。”

暨衍接下来的活动都带着这副耳环，跨年舞台时造型师指出这耳饰和服装风格有偏差，装饰效果可能不是太好。

暨衍从前几乎不对自己的造型设计发表看法，这次罕见地坚持，拒绝将耳环换下来。

耳环设计并不复杂，采用的是不对称设计，两只素圈中左边那只上坠了一个莫比乌斯环，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繁琐的零件。

但暨衍以为非常素净的耳环却吸引了陈筱舟的注意。

为了弥补去年放陈筱舟鸽子的失误，暨衍主动提出和陈筱舟一起过元旦。陈筱舟走进餐厅把包放在座位上，突然往暨衍脸侧凑，伸手摩挲了一下耳环，啧了一声，颇欣慰地拍拍暨衍的肩膀：“出息了啊暨衍，克罗心的永恒系列，这一对得上万了吧？”

“啊？”暨衍规整餐具的手霎时停住，茫然抬头，艰难吐字道：“这——么贵吗？”

“关键是有价无市啊，我在韩国那边的店里都没见到，得去纽约那边买吧。”

“你等等。”暨衍立马拿出手机来给樊振东发消息。

樊振东的回复是，他托去美国比赛的朋友买的，没多少钱，主要是他觉得挺好看很衬她。

是用比赛奖金买的，之前总看许昕马龙他们用奖金给姚彦姐夏露姐买包，这次好歹轮到他了。

后面附了一个小熊搓手的表情包。

见她没有立即回复，他又补充道：“是不喜欢吗？要不我下次也买包好了。”

“没有没有，”暨衍连忙否认，“我很喜欢，只是觉得太贵了。”

“送礼物这事儿，就讲究一个我有能力买你有能力收，放心吧，我赢了好多比赛，之前都没咋花，有超——级——多钱！”

暨衍被他逗乐：“不愧是我们樊百万啊！”

正撑着下巴观察她的陈筱舟挑挑眉：“暨衍，如果你谈了男朋友没有第一个告诉我的话，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睁一只眼站岗。”

“没谈。”暨衍心虚地摸了摸耳环。

陈筱舟抱起胳膊，一本正经地盯着暨衍：“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还，没谈。”

陈筱舟眼睛一亮，先前的严肃神情一扫而空：“那就是快了！我的天，我们暨衍这株老铁树也是开花了！”

暨衍耳廓一热，低下头喝茶，几乎要把整张脸埋进茶杯里。

“暨衍你要是真找了男朋友一定得跟我说啊，”陈筱舟郑重道，“现在渣男太多了，我得给你把把关。你不知道我最近听了多少八卦，那些男的啊，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私下里……咦……”

她皱起眉头，手掌配合，嫌弃地在鼻子前扇了扇风。

陈筱舟从初中起就是铁血Kpop粉，韩国音乐公司的制作人一直是她的就业目标之一，近年来韩国艺人闯美成为趋势，她误打误撞上的伯克利反而成了加分项，今年毕业后就凭借大学时期的出色作品和优秀成绩成功入职了一家老牌娱乐公司，听说最近跟着领导负责一个出道女团TRIUMPH的歌曲创作。

那个女团的之前的作品很亮眼，暨衍听过不少她们的歌，只不过但在她记忆里，TRIUMPH是个创作型团体来着。

“这个团不是自己写歌吗？”

“最近队里的创作核心状态不太稳定，曲子风格乱不说，成熟度差别也很大，老板不放心交给她。”陈筱舟叉起面前的圣女果，动作恶狠狠的，“我们老板就是个周扒皮，要不是我对我司艺人有点偶像滤镜，打断腿也不会去的。不过他命是真好，每次要玩儿完的时候就有个盖世英雄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拯救他，这次的救星就是TRIUMPH。”

陈筱舟深深叹着气，连带肩膀都塌了半分：“其实我是真挺喜欢TRIUMPH的，也希望队里的作曲小天才能尽快调整状态吧。”

说着，她一放筷子，手撑着桌沿头往对面暨衍方向伸，“说真的，我感觉她和你的天才程度不相上下，我接盘做她们的歌都很有压力。”

能让骄傲小公主陈筱舟说出这种话实属不易，暨衍眼睛亮亮地看热闹：“你这是低头了？”

“什么话！”陈筱舟傲娇地朝她一翻白眼，“只是谦虚一下，你姐妹我也不是吃素的好吗？”

“……只是到时候请你帮帮忙想点子的时候，”陈筱舟语气软了下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可不准拒绝啊！”

“好好好，”暨衍憋着笑把服务生刚上的菜挪到她面前，“随时欢迎交流。”

***

2020年初，疫情席卷全球。

这场声势浩大的流行病对暨衍和樊振东都产生了不小影响。暨衍不得不暂停自己的巡演计划，已经签订了音乐节目也被推迟，如果说疫情对暨衍工作计划的干扰还能够给暨衍潜心创作的机会，对樊振东的影响就实在严峻了。

原定于今年夏季的奥运会大概率推迟，尽管樊振东还是笑盈盈的，温和地跟暨衍说，多准备一天就多一分机会，但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这对于已经把状态调整至巅峰的樊振东绝不算是一件好事，计划外的一年会为无数变数的滋生提供广阔的土壤。

暨衍承诺过的新歌写成时，樊振东正好被封在国外，幸好暨衍自录了一版弹唱特别给樊振东传送过来。

樊振东正和队友吃着晚饭，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后解开锁屏，看到跳出来的名字就先没忍住眼睛一亮，嘴角止不住上挑，看清消息内容，加快往嘴里塞食物的速度，坐在他对面的赵子豪眼见着刚才还半满着的盘子眨眼间就见了底。樊振东含含糊糊地留下一句“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间”，接着就头也不回地端着空盘子跑路了。

这个过程中他都呈现出一种风卷残云的气势，像是急着拎枪上战场，赵子豪晃晃脑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放下握着筷子停滞在半空的手，指了指樊振东的背影，扭头问旁边的林高远：“他这是咋了？”

“没啥，春天到了就是会这样的。”林高远很淡定，优雅地捡了一块西蓝花扔进嘴里。

“什么？现在还是冬天啊？”赵子豪更摸不着头脑了。

歌很好听，以樊振东的审美去评判，这首歌发行之后大概又会成为暨衍的代表作之一。

曲风还是充斥着冷色调，和决绝到几近冷硬的歌词相映衬，本该是一首典型的暨式治郁曲，但后半段揉进去的小复古舞曲却完全挣脱了往常暨衍的曲子给人的难以言表的压抑感，莫名其妙让人感到轻快。

暨衍最后唱，

“嘿，站住，别动，

她会来找你，一起去好地方。”

暨衍先前从未用过这么俏皮轻松的表达。

第一次，樊振东在暨衍的歌里，听出了她对世界的好奇和欲念。

好像，她终于愿意卸下肩上过于沉重，甚至磨破皮肉的负担，沿着还有很长的人生路，一直走下去。

于是，暨衍问他觉得应该给这首歌起什么名字，他答，新生。

即使他能听出这首歌是对于他表白的回应，樊振东依然觉得这首歌不该被冠以太过单纯的情爱之名，它有更深刻的意义，见证着暨衍与《旧生》告别，迎来自己的《新生》。

***

暨衍答应钟佳不去唱rap，但并没有答应她不在歌里添hiphop元素，等钟佳发现的时候，暨衍和程澄已经开始在腾讯会议里面对面讨论要找哪位说唱歌手feat了。

“真好，”后加入会议房间的钟佳抱着胳膊，扫了一眼共享屏幕上显示的一排说唱歌手名，面无表情道，“你们动作真快啊。”

听起来不像夸奖的样子。

“我也觉得，我和暨衍可是金牌搭档。”程澄潇洒惯了，向来懒得揣摩人的言下之意，没心没肺得很。

钟佳听他说完，声音很大地冷哼一声。

“……那个，”气氛很危险，暨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企图打破僵局。

“说的就是你，”钟佳没给暨衍和稀泥的机会，“你三个月前跟我说，你想做Funk，两个月前跟我说，你要写house，上个月又说，你要唱爵士R&B，结果你俩现在在搞嘻哈，救命啊暨衍，你新专到底打算做什么啊？明年年初你这二专还能发出去吗？”

被钟佳强大气场隔空压制成鹌鹑样的暨衍伸出头：“其实可以做到一张专辑里的，一张专辑有十首歌来着……”

钟佳抱在胸前的胳膊依旧没有放下来的趋势，她睨了一眼暨衍，无奈道：“现在歌手更新换代太快了，你没有自己独特的风格非常危险，我不是反对你转型，但这只是二专而已，完全可以循序渐进，这样才够保险。”

程澄在视频那头啜了口茶，装模作样地吐了口茶叶末，慢慢悠悠地说：“求保险就是创作歌手走向坟墓的第一步。”

“欸程澄你……”钟佳已经在撸袖子了，暨衍怀疑如果真是面对面钟佳就要动手了。

暨衍连忙道：“姐你让我们试试嘛，反正传统流行我也在写，本来计划的就是如果公司过不了，我就当保底发出去，过得了我就给别人唱了。”

在《枯萎的尖叫声》音源再次横扫年末各大榜单之后，暨衍似乎证明了自己的才华并不是昙花一现，这给了有意向跟这个乐坛新星合作的歌手很大信心，年初开始，跟她约歌的歌手数量直线上升。

钟佳终于放下心来：“那你这首旋律说唱写的怎么样了？”

歌手在不同曲风上水土不服是常有的事情，钟佳担心在不够熟悉的领域跌跟头。

“这你不用担心，她已经写了很多练习曲，效果挺不错的，除了说唱部分自己唱像鼠来宝以外都没啥。”程澄感受到暨衍逐渐幽怨的目光，默默侧了侧身，只留半个肩膀在暨衍视线里，“别这么看我啊，这是事实，你很客观地没啥天赋，我也很奇怪啊，明明节奏感都有的。”

“……”暨衍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态度，如果可以，她会在钟佳揍程澄的时候为她加油助威的。

气氛诡异，程澄决定转移话题以自保：“暨衍你不是还有事儿要跟钟佳说？”

“哦对，钟佳姐，我们公司让不让艺人给海外艺人写歌啊？”

暨衍和陈筱舟两个人经常线上合作写歌，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写着玩儿居多，成曲也就随便打包在两个人硬盘里。陈筱舟领导不知道怎么就听到了（陈筱舟当时咬牙切齿地骂自己老板是个老登，肯定翻自己硬盘了），眯着小眼睛夸陈筱舟写得好，其中几首拿出来改改能给TRIUMPH做非主打。

陈筱舟说这几首严格算起来是暨衍的曲一作，得问问暨衍的意见。

钟佳思考了片刻，沉吟道：“韩国不是公司的目标市场，应该不存在竞品问题，保留署名权的话大概是可以的，最保险的方式是起个艺名，不要用暨衍这个名字发。”

“好。那我就跟我朋友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