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倏地站起。
那少年他推门而出,一袭青色道袍虽飘逸宽松,衣带也未系牢,却更衬得他随性天然,气质超凡,与古书上仙灵的神韵貌无二志。
落花间,迟鲤眼前一亮,双手环抱胸前:“你别说,还真有个学道的人样儿。”
她走上前去,伸手整了整少年不太规矩的衣襟,一如对待平日里挂单道观的寻常小道那般——只是指尖划过衣襟交叠之处,却无意间触碰到了一颗强力跳动的心。
那颗跳动的心,险些让她忘记了眼前人实则为妖的事实。
神思出游之际,少年即便是妖,也不禁觉得四下寂静,略有尴尬,便飞身跃上屋檐,独自望月。
迟鲤仍在原地出神,张真人缓步而至。
“迟姑娘,就算是妖,你对它好,它感知的到。”张真人忽然拍拍迟鲤的肩头,不知是望明月还是望少年。
迟鲤吓了一跳,又立刻平复呼吸,恳切道:“真人,您说待他伤好了,还会记得我吗?”
“你可不要小瞧了虎妖的记忆力,它们报世仇,亦报世恩,有时比人还仗义——无论人还是妖,刚成人形时,都是一张白纸。”
“虎妖强而有力,它们不在修心上花心思,因此虽成人形,但心中尚且是个孩童。”
张真人回头看向一时出了神的迟鲤:“那味药草得离,你可有头绪?”
她摇了摇头。
“无妨,你命里该得到的,都会经历一番。”
说罢,张真人便背过身去,消失在了月影横斜之下。
月明星稀,少年斜靠屋檐,即便是伤口仍点点渗着红,可面容依旧清冷。
迟鲤飞身而至,亦盘腿坐在少年身旁。月光之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正映在青石砖面。
“你为何不睡?”迟鲤递给少年一块糕点,“一天没吃着肉,反倒中了箭,多少吃点吧。”
“我觉少。”少年接过糕点,愣了愣神,一口吞下。
沉思片刻,迟鲤侧身试探:“你,在秋冥山过了多久?”
“有一些事,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很久……很久,山上没有竹子的时候,我便在了。”少年低下头,目光迷茫。
迟鲤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少年有秘密,但他的孤独,远大过秘密。
迟鲤望向少年如同白纸一般纯粹的面庞,心中生起怜意,“以后我们做伴,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你为何对我如此关心?”少年没有接话,好像乍然回过神来,反倒问向迟鲤。
她抬头笑道,未经思量,话语便自心底流淌:“我救了你的命,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即使是妖,你如今也未伤我分毫,料想也是个好妖,你有好好生活的权利。”
见少年有些听不懂,迟鲤索性申了个懒腰,平躺在屋檐之上:“意思就是,我愿帮你,修炼成仙。”
“那修道之人,都如此良善吗……”
见眼前少年天真的令她可怜,迟鲤立即摇了摇头,眉目紧皱,神色认真:
“不论修道与否,是人便有善恶之分,不可轻信,你身为虎妖,亦不可仗妖性轻易害人。”
少年若有所思,朱唇微启:
“我答应你,不伤人。”他的眼神坚定,“不过若有人伤你,我会保护你。”
看着眼前人如此认真的模样,迟鲤确信,她做了件极对的事。
“嗯……那我们互相保护?”
少年点了点头,从此刻开始,这秘密的契约,便在月光沉醉的屋檐上缔结。
不过月色虽静好,有人却偷偷吞下了半句话:
妖界规矩,与人承诺,当千思万量,而毁约者,必会消散凡身,永堕为兽——不过没有应验在自己身上,众妖皆当此话仅是传说。
好似今日便有了家人,迟鲤的眸中酸涩,可正当对上眼前人的目光时,她猛然想起了些什么。
“小老虎,你还没有姓名,对不对?”
“嗯。”
迟鲤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对着眼前的少年,目光不移,一本正经行了拱手礼:“我叫迟鲤,看你初具人形,周身似雪,眸聚如光……便叫你白煜如何。”
月光盈满双眸,少年看不懂两手重叠抱拳的意义,便伸出修长的指尖包裹住迟鲤的两只手。
指尖重叠间,他不顾迟鲤微红的双颊,暗自念道:
“白煜……白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