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绝自回到青丘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没有繁忙的工作,没有修为的压力,白尘绝每日泡在这洞天之中闭门不出,不是打理打理尾巴,就是侍弄花草,闲的要长蘑菇了,好在白觅安也不管他,只会在他快饿死的时候把源源不断的阳气送来。
山中无日月,实在闲来无事,他便沉沉睡去。
……
“兄长!我回来了!”
尚是少年的白觅安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他墨发高束,一手提剑,一手提着什么的东西,掷向了白尘绝。
白尘绝接的动作有些滞慢,笑盈盈摇着头往外走:“山鸡?能不能吃点别的——”
推开厨房的门,他正要做道鸡丝面,手中山鸡却已经进了大锅之中,鸡丝面已经快做好了。
谢同尘端着碗筷,正要盛面,带着饭香的白雾温和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笑道:“哥?你怎么来了?”
……好像哪里不对。
白尘绝迟疑了一下,迷迷糊糊道:“你怎么在这?”
谢同尘笑道:“今日轮到我掌勺,自然在这。怎么,哥更想吃觅安兄做的鸡丝面?”
眼看这人醋坛要打翻了,白尘绝也笑起来:“谁做的还不一样吗?”
他接过两碗面正要出去,却险些一头撞上守在厨房门,利剑出鞘的白觅安。
白觅安冷笑:“哪来的人族,也敢来此处!”
谢同尘叹了口气,放下锅铲。
随后两人就此在厨房打起来了!
白尘绝:!
他睁开眼,仍是心悸不已。他本是一坨狐趴在庭边的宽木栏上,这么一醒,慌忙之下掉下了亭边的小池。
“哗啦——”透心凉。
白尘绝怀着一腔窝囊气化作人形,倦倦抬眸,池水映照出他如今的容貌,金灿的水光盈在他的眉眼间,睡后眸尾沾染的一点红更是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白衫浸湿,缓缓走至池边。自变成九尾狐,他的样貌变化虽不大,一举一动却莫名自带勾魂夺魄的气质,哪怕恼怒都那样吸引人。
他怎么就这么掉下去了!都怪……都怪白觅安!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他梦到了谢同尘,因为他不敢想被他丢在清石的谢同尘会怎么看他。
因此,白觅安过来时,便看到白尘绝冷着脸在池边擦拭头发,见他来了,就把脸扭到一边不看他。
白觅安坐到他身旁,开门见山道:“你已经知道了?”
白尘绝回过头,盯着他:“你犯什么事了?”
“我在落山的别院那以你的名义召开了宴会,你去过之后,那别院就给你了。”
白尘绝惊讶,那处别院中藏有灵脉,滋养道体,于修行大益。青丘便是一处灵脉,所以才聚集了如此多的狐妖。他都不知道白觅安还有这种好东西:“……你是不是憋什么坏水呢?”
白觅安冷脸道:“你来青丘已有五载,上一次出门还在五年前。”
白尘绝说不出话。
白觅安:“你该出出门了。”
“放手——放我下来!”
白尘绝仍想挣扎,可九尾狐与九尾狐之间也有差异。落山与青丘的千里之遥白觅安几息之间就到了,他被白觅安强掳打包,带到了落山别院。
丝弦声阵阵,在半空中都能听到落山别院中群狐乱舞的喧闹。
白尘绝怎么也不想进去,白觅安要把他丢进去时,他不顾形象地抱住了白觅安的胳膊,整个狐挂在了上面:“我真的不想去,弟弟,好弟弟,你带我回去吧……”
白觅安没有回答,而是凭空消失了。
好在现在白尘绝已是九尾狐,他调动灵力优雅落地。
宾客都在前庭,白尘绝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主宅中,宾客自然不会到这地方来,犯愁什么时候出去。
愁着愁着又走了神,他发现落山别院里当真都是好东西,单是主宅,便富丽堂皇得不像话,说是神仙洞府、天家富贵也不为过。
白尘绝没见过这等好东西,忍不住四处走动端详,心中揣测白觅安怎么会有这等好东西。
没走几步路,便听觉异动。
白尘绝的修为在成为九尾狐后提升了成倍也不止,虽说不敌白觅安这等早就升为九尾的天纵奇才,但怎么也算是九尾的大妖了,自然察觉到有人正在府中。
他心念一动,探出一股灵力探路,悄无声息轻轻松松抓住了此人,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过去。
“诶呦……诶诶诶诶……疼!”
被他抓住的狐鬼哭狼嚎,哭哭啼啼地哭嚎着求饶——直到他抬头看到白尘绝,震惊到装都没再装下去:“你……你……”
白尘绝惊讶:“狐老六?”白觅安怎么会把这狐也邀请来?
这狐狸仗着有爹娘作靠山,不像白尘绝兄弟二人无依无靠,经常使些小手段欺负两狐——在他们还都是小狐崽子的时候,等白觅安稍大一些,便已是骁勇地打遍青丘一条街无人敢还手了。
因此,依照白觅安的记仇程度,是绝对不会把这狐狸邀请来宴会的,只可能是他自己偷偷潜进来的。
狐老六先是惊得紧盯着他挪不开眼,怀里藏着的值钱的宝贝叮叮当当掉了一地,随后才认出他来:“白尘绝?你……你怎么变成九尾狐了!”
白尘绝正得意,不料下一刻,狐老六又道:“你不是白狐吗?怎么还在这里?”
“白狐怎的?”
“自半年前起,青丘的白狐便一个个离奇的失踪,越来越少,最初只是修为松散,远离青丘的白狐失踪,后来连三四尾的白狐都不见了,直到现在,青丘的白狐约摸只剩百十余只。”
“——还都被白大长老聚在一处,庇护住了。”
庞大的信息量砸得白尘绝一懵。
他这五年来深居洞府之中,闭门不出,自然不知道这种事,白觅安也从未对他说过。
“白觅安是何时将其余白狐聚在一处庇护的?”
狐老六不敢欺他:“就前几日的事。”
白觅安不可能有意害他,可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把自己放到这落山别院里来?洞天之中或是与其他白狐一起都不安全吗?
他沉思片刻:“只有白狐失踪?还有什么消息吗?”
“还听说白大长老找到了一些线索,可能是打算动手了。”
白觅安难道是担心此事危险,自己跟着他受伤?可自己怎么也算是只九尾狐了,助力不可谓不大,有必要这么警惕吗……
白尘绝收了灵力,可狐老六依旧感觉手背一痛,火红印记出现在皮肤上,白尘绝一笑:“先饶你一次,下一次的后果你可以试试。”
说罢,他便要施法离开落山别院,寻找白觅安在哪。
可三息之后,他还在原地。
白尘绝一愣,推开窗子,只见别院被一层薄薄的流光溢彩的结界与外界隔开,内界竟然不能施法。
他第一反应是这结界是白觅安所设,为了阻止自己出逃。转念却又感觉不对——刚才他明明还用法术捉了狐老六!
这别院外的结界是刚刚所设!
白觅安靠体术跃上屋檐,别院四周火光冲天,皆是手举火把的军队,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如黑云压境。
白尘绝悚然。
别院中的乐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自他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院门被木桩强行撞开,蚂蚁似的军队涌进别院,狐妖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尖叫与哭嚎声不绝于耳。
澜国的军棋在不远处的山头迎风招展,军队之中大多都是凡人,他们能擒拿狐妖,都要靠这结界。
白尘绝在极短时间内做好了打算,不远处一定有道士布下了这道结界,自己只需要打断他,这里的狐妖便都能靠法术逃出去——当然,自己也是。
心中虽然已经做好了决断,白尘绝的手却依旧微微发抖,他哪里和道士正面对决过?而且这结界一看便不同凡响,布下它的道士恐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白尘绝咬牙跳下屋檐,翻墙而出,离开结界的一瞬,他便恢复了灵力,下一刻围住别院的士兵看过来之前,他已经施法离去,直奔不远处军旗下的营帐。
……要小心,他在心中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屏住呼吸潜入。
周围大多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这些人看不到他。可他不知施下结界的道士在哪,自然不敢松懈,只得小心翼翼地缓缓靠近被众人簇拥的奢华营帐。
靠近后,他听到了模糊的交谈声。
“其他狐一律关押起来。白狐单抓出来,我亲自去看。”
……又是白狐,和白觅安那边的事有关?还是说自己将这群人引来的?
若是能擒住他们的首领,那道士也会顾及到此而放人吧?
白尘绝深出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缓缓向营帐内探出一缕灵气,探寻道士的信息。
……似乎都是普通人族。
白尘绝松了口气,趁着将士进出营帐跟着潜了进去。这里此刻竟然没什么人,更方便了他的动手。
帐内静谧而奢靡,厚而柔软的地毯让他即使不施法术也不会因为行走而产生声音。华丽的装横让白尘绝猜测起主人的身份。
在看过青丘大长老的洞府,落山别院后,他依旧惊异于这营帐的奢靡。
他本以为在这的是统率军队的将军,却又觉得将军恐怕不会这样奢靡,除非他全然不怕皇帝猜忌忌惮。
朦胧的烛光在屏风处映出模糊的身影,那人就在屏风之后了。
怀揣着将军或是皇亲必然不会是道士的想法,确认这里只有一人后,白尘绝径直走了过去,自屏风后探出脑袋。
就这么一眼,让他倏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