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能去呀!她好歹已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妃——”李氏的乳母方嬷嬷亦趋亦步地跟在后头,真真是豁出了老命去拦。
一把将人挥退,“太子妃又如何?那个位子她也要坐得稳才行,一同嫁进去的可还有两个侧妃,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位子?”话落转身,李氏径直向前,将一干人等远远甩在了后头。
这位方嬷嬷年纪也大了,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再等到回过神来,李氏已经走得老远。她这心里头发急,唯有先将跟她一样留在原地,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的下人们遣退后,再行追上。
而以她的脚程,待到追上李氏时,都快到墨如初的院门口了,不由一个哆嗦,赶忙追上去言明厉害,“夫人,再怎么说,相府今后的富贵皆仰赖她一人,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一损俱损倒是真的,但一荣俱荣,却不见得有本夫人的份。她要是真得宠,我这日子才真是会不好过。”
此番话落下,两人也已到了院门口,不曾想,竟是叫两个守院人给横臂拦了下来,“夫人,定远侯夫人正在里面,您当下这样子,委实不宜进去。”
此二人端的是恪尽职守,话里亦无半丝不敬之处,却还是将李氏气得够呛,其身旁的方嬷嬷更是趁机劝道:“夫人,还是走吧!”
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如今还叫两条看门狗给拦在了外头,李氏再顾不得其他,直接在院门口便骂开了,听得一旁的方嬷嬷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快别说了夫人,这若是叫她听见,难保不会记恨上,来日她要是同夫人为难——”
“记恨?为难?”李氏一个转身看向身侧之人,但这手,却是指向院内那道紧闭的房门,想来也是气得不轻,就连语速都加快了不少,“我不说这些话,她便不会记恨我,不会同我为难了?这些年,她嘴上不说,心里可恨着我呢!恨我害死了她娘,真是个笑话,也不想想,那是她娘自己短命。现如今,她轻而易举毁了我晗儿的未来,还想要我向她低头,不可能!”
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方嬷嬷很是心疼,不由想起,自打初六朝议过后李大人递了话来,夫人就成了这样,可那话,分明是相爷说的……夫人不忍怨怪相爷,不愿承认二少爷不被看重,这才只能迁怒于小姐,也是可怜……
知道自己这样好声好气是无论如何都劝不住人的,方嬷嬷只得拿出了杀手锏,“今日之事,若是叫相爷晓了去,还不知会怎么责怪夫人?早年间有一次,夫人不也是怒气冲冲地过来,事后,相爷可是足有两月没踏足过夫人的院子,这些,夫人都忘了吗?”
这一下,李氏的气焰顿时灭下去了大半,抬着的手亦放了下来,喘了喘气,末了,也唯有拂袖离去。
……
……
李氏走了,外头也清静了,可门前的柳意暖却依旧皱着眉,方才,她也不过刚入屋合上门,随即听到的那些字眼虽不甚清晰,却也不难猜到其难听程度,她听着都忍不住动了气,何况小初?
“不过犬吠而已,不用搭理她。”
柳意暖转头望去,不想,入目之人竟是一脸病容,“我以为你是称病避那些人,怎么,竟真的病了?”说着快步上前,来到榻边坐下。
墨如初倚靠在床头,轻笑了笑,“说来话长,你要是早来几天,我还能下床陪你走走,奈何昨日气急攻心,伤上加伤……”
还记得,昨日圣旨到时,三个月没踏出过房门好不容易养好了气色的她,不得不在自家大嫂的帮衬下,换上衣裙,出外接旨。一番走动,原本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待到跪接完圣旨后起身,她已有些目眩,乃至那位大内总管同她道贺时,她也只能强忍着满心的燥郁颔首谢过。
而后,几乎是皇家卫队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倒在了自家大哥怀里,肩上的伤情就此恶化。好在,她众目睽睽下那一倒,被不少人以大喜之下乃至晕厥解读了过去。
养了三月才见好的伤势眼看又要重头养过,她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因而,纵使再怎么烦扰,她也得静下心来,除了养伤外,什么都不去想。那些恼人的事,还是留给几日后便能得到消息的自家母亲和舅舅烦去。
而今见了柳意暖,墨如初的心情一下明亮了不少,一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原就没打算见任何人,但既然意暖你来了,我就是病得再重,也得见不是?”
想这丫头每次嘴甜,都是为了赖进她怀里,柳意暖也是太明白了,遂转身靠坐到床边,主动将人揽进怀里。
墨如初没有说话,只是搂着她的腰,枕到她的胸前,好一会儿后方才道出一句,“意暖……”
“嗯?”
“我发现,自打你两年前嫁了人后,如今越发有了母性,竟知道我此时最想念的,就是我娘的怀抱。”
不想同她计较自己拿她当朋友,对方却拿自己当她娘不在身边时的替代品这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只见,柳意暖面色和软,轻起的话声柔中有刚,“小初,做人要凭良心,我这凡事柔声细气的性子,还不是打小叫你给磨出来的?怎还成了我嫁人后才养就的?”
稍稍回忆了一番,好似自己幼年时还真做过这样的事,墨如初承认得倒也大方,“如此说来,你还得感谢我,若不是我打小磨出了你那样的性子,你也拿不下薛正那个遇事没个表情的冷脸怪。”
这下,柳意暖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依了,“小初,往后,可不许你再这么说我家夫君。”
她脸一抬,“瞧你,这就护上了,稀罕的呦!”话间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凝起了眉,“对了,严蓉呢,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提起苏严蓉,柳意暖的面上浮起忧色,“严蓉同她父亲苏御史,近来生了些龃龉,我去了好几回,都没见上她人。”
想自己早年在京中也就这么两个闺中密友,如今竟只来了一个,墨如初心中不无失望,但也很懂得知足,遂不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柳意暖,想起如今好友头上顶着的准太子妃头衔,不由开始了打趣,“还记得我及笄那一年,同样是在你这屋里,我们三人在一起说过的话吗?”
这话一出,墨如初直想扶额,奈何左肩上的伤口不允许,唯有哀叹,“严蓉那张嘴呀,下次见她,可得想法子先堵了她的嘴,别叫她再说出什么话来。”
柳意暖被逗笑。
其后,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又叙了好一会儿旧。然而,好时光总是消逝得最快,柳意暖已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定远侯府里更是有人等着她尽孝,她不好在墨如初这里久呆。
某人虽是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早就知道,定远侯的那位祖母难伺候得很,也就她家意暖的性子,能为了夫婿一再忍下去。也是因此,她对那位年纪轻轻就一手掌了三十万兵马的定远侯,很有些瞧不上,总觉得这人太多余,要不是他,意暖也不会抛下她早早就嫁了,弄得她想久违地留人过个夜,抵足而眠都不成。
友人走后,百无聊赖的墨如初就那么倚在榻上,眼望着窗外杨花柳絮纷飞而过,对于春夏碰撞间这蓬勃的生机,眼里满是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