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的火光映在周歧眼中。
鼻尖嗅到的是恰到好处的气味。
颠勺的手收力、出锅、装盘,一份香气扑鼻的辣椒炒肉就这么做好了。
周歧在裕最惊艳的眼光中骄傲地推出最后一盘菜。
等人用筷子夹了片肉吃完叹道:“你之前在御膳房工作?”
周歧的头快要翘上了天。
周歧谦虚道:“还好吧,就是这个铲子没那么顺手,口感上会稍微差一点。”
周歧做饭多年,高中毕业后为了能多学几个种类的菜,还特地跑去某东方学了半年。
他拿起湿布擦了擦手,忽而记起自己忘了什么。
“那个张渡。”周歧问道,“躺在那里没关系吗?”
裕最半个身子靠在炉灶边,嚼下嘴中的青椒才挑眉接道:“他跟你说他叫张渡?”
周歧愣了:“什么意思?”
周歧困惑道:“他不叫吗?”
裕最抬眼笑了一笑道:“等你下次再见到他就知道了。”
屋外的天已缀上点点星辰。
裕最没将饭菜端出去,周歧乐得少一事,便也没多问,在厨房中便将开始吃晚饭。
晚饭……
这么想着周歧又觉奇怪。
他现在在睡觉。
按理来说,应该算得上是宵夜吧……
对于崔季二人的事周歧没有多问,不可置信是一事,但到底和他没有关系又是另一回事。
二人食不语,等裕最吃完后自顾自离开,周歧收拾了下碗筷就回到了原先的房中。
床头不知何时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尺寸恰好是贴合周歧的身量。
他换好衣服躺在床上,要不要洗澡的想法只停留一瞬,就被反正现实中已经洗过澡的想法替代。
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周歧盯着房顶发呆。
等他下次再来,又该是隔了多少天呢。
之后的一周里,周歧也算慢慢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白天正常上学兼职,夜晚梦里大部分的时间待在裕最家中,也没再听到崔季二人的事情。
唯一的一点变故,只有周歧无意间发现在裕最摆满衣裳的那间屋后,有一方温泉密室。
密室中的翡翠珠宝如海中的珊瑚般遍布满地。
在株株荧光中,周歧还瞧见了裕最从季灵泽身上顺来的玉璜。
而其中有一枚碧蓝的珠宝,在第二天,裕最就将其交给了那日被周歧吓到的男人手中。
男人操着一口别扭的口音下了山。
没过几日,皇宫中便传来宫中珠宝未被素貉及其同伙窃走的消息,色泽干净透亮的碧蓝珠宝在宫门外展示三日。
正是周歧见到裕最给男人的那颗。
白天的水课上,周歧忍不住地联想之间的关系。
裕最所偷的东西,都是原先定好的报酬。
所以皇宫中的那枚珠宝,原本是约定好的报酬,但又因某种原因……
周歧用笔在纸上画了个问号。
大概率是被献进宫里的?
但偷出来之后怎么又还回去了呢?
下课铃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同学们熙攘着离开教室的声音。
“你在干嘛?”欧阳御典站起身,见周歧还没要走用身子撞了人一下。
周歧揉乱了半边头发:“脑筋急转弯。”
欧阳御典好奇道:“什么脑筋急转弯?”
“是我做梦梦到的一个故事。”
二人打完饭坐在食堂中,欧阳御典喝了口汤才问道:“这和你上次问的连续梦还有掐脖子的事情有关系吗?”
周歧没想到对方竟还记得,还将这几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你觉得有关系吗?”周歧似是而非地问道。
“我觉得有。”欧阳御典道,“上次帮你占卜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问题。”
“哇。”
周歧完全忘记对方上次占卜说出了震卦这回事,忍不住惊叹道。
“我觉得你可以去开店了。”
欧阳御典示意谦虚地摆了摆手,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不过玄学最终还是要回到科学,一般梦里的内容映射的,大都是自己近期的心境。”
周歧只是大致地提了一嘴梦里的内容,而在欧阳御典听来,也是自然没有将其归类为穿越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说你在梦里太监。”欧阳御典道,“大概率是最近的心境趋向于平和宁静,或者是想变成那样的人。”
周歧惑道:“这个是……从哪来的?”
“你看就像猫狗一样,没绝育前一到发情期就会躁动起来,但是一旦做了绝育,性子就会发生变化大多会温顺很多。”
周歧往嘴里塞了口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而你说的故事,仔细分析一下,其实一切都很明朗。”
“口音男之前拜托白衣帮他干事,事儿干完了,他却把作为报酬的珍珠献进宫里。”
“等一下等一下。”周歧连忙暂停道,“为什么珍珠会是口音男的,我刚刚好像也没提到?”
时间过了五点三十后,来吃饭的学生愈发增多,二人前后的位置都坐满了人。
“但出场人物不就六个吗?”欧阳御典目光澄澈,理所当然道,“姓季的女生、姓崔的男生、太子和下属、白衣和一个口音男。”
“排除已经在故事中发挥作用的几个人,唯一和珍珠联系的就只剩口音男了。”
周歧只挑了重点来说,省略了一些小事和出场人物,却没想到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未等周歧补充这个故事并非是个圈,欧阳御典继续道:“而且口音男在文中的伏笔也很显然他不是一般人。”
周歧迟疑地顺着问:“伏笔是……?”
“他有口音啊!”
周歧大吃一惊。
“一般文章里会强调的东西都是什么?”
周歧眨眨眼:“是……是……”
欧阳御典道:“是关键的伏笔!”
“你想想,行刺的是外疆人,六个人中最接近外疆人的是谁!”
“口、口音男?”
欧阳御典打了响指:“没错。”
周歧被这一个响指弹得神经有些发懵。
天地良心,周歧起初只是为了方便才这么称呼对方,事实上男人的口音并不明显,仅仅是会有几个字听不太明白的程度。
但他着实好奇欧阳御典的推测,便撇去惊愕,静静听人继续说了下去。
“你想想,口音男送进宫里的珍珠被明目张胆地偷了,一般来说,找不到罪魁祸首还使王权蒙羞,通常情况下,除了看守的,还会施压送礼的人。”
如果一切建立在珍珠是口音男给裕最的报酬的话,确实说得通。
“那这个时候,口音男怎么办呢?他会想到可能是白衣把东西偷出来的,就会去向白衣要回来。”
周歧顺着欧阳御典的思路走:“为什么不直接上报是白衣偷的呢?”
“不是说崔和季找白衣是为了骗皇上赐婚这种大事吗?口音男应该也是有把柄在白衣身上吧。”
校园间的路灯亮起,出了食堂,西边的太阳还未完全没入山间。
“口音男恳求白衣将东西还回去,作为交换白衣则要求对方利用自己的势力安排外疆人行刺。”欧阳御典道。
周歧走在路上频频点头,觉得分外有道理又觉似乎哪里不大对劲。
……
不过最不对劲的,还是欧阳御典。
周歧瞥了一眼正猜测得头头是道的这人。
虽然自己如今并不认为裕最所在的世界是梦。
但欧阳御典……
这人明明都非常确定地认为这个故事就是梦,但分析起来反倒像是在分析现实故事一样考量起了人物的内在逻辑。
但周歧并不打算提醒对方。
欧阳御典摸着下巴:“但如果你潜意识的梦是这样的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梦当现实分析的人绕回了最初的话题。
宿舍里没有人,欧阳御典开了灯后便从桌上抽出本解梦的书。
欧阳御典翻阅几页下定论道。
“是焦虑。”
“梦中曲折复杂的情节直白地表现出你在现实中感受到的压力;但你变成太监的身份,说明你试图并且渴望摆脱压力。”
周歧有些吃惊:“书上真就是这么写的?”
“没有。”欧阳御典从书中抬起头来,“我没找到。”
欧阳御典镇静道:“请不要笑,但以我的经验,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周歧尊重这个成熟的玄学专家,洗澡时回想起来,倒是愈发觉得很有道理。
离关灯还有一段时间,只剩下宋淮还没回来。
周歧坐到桌前,打开手机时,却见聊天界面多出了一条好友申请。
点开对方的主页。
上面的头像是他曾经在与生父的聊天中见过。
周歧手指方要抬起,忽而一个电话弹出。
是一串未知的号码。
而一月前的故事,在机缘巧合下却与欧阳御典所分析出来的不过相差分毫。
……
“我要是知道你要那外疆的图案是为了……!要是我被发现了要是我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你怎么敢去叫人追杀太子的!?”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伴着红脸的跳脚,除了着实有些吵外,只叫裕最听着心情愉悦。
求他办完事后竟还敢耍小聪明将他的东西献给皇帝。
“你要了那么多东西还不够,我已经补偿给你那么多了!?你就是要将我拉下水,你要我的命,我告诉你我是不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奇怪的异乡人又一次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
怔愣的神情似乎也被那只跳脚虾吓得够呛。
裕最愉悦的心情在此刻愈发强烈,闻着空气中的味道似也清透无比。
他将目光挪到跳脚虾身上,直到终于安静下来,才嘲笑道:“我要你的颈上人头有何难?”
“把家里的东西都烧干净吧,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