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歧伸手摸着自己头顶的小羊头套。
对周存礼点了点头、起身、冷静走开。
要死!!
周歧走远了才拍着胸口长舒口气。
幸好没把头套摘下来,光是听那个电话内容,他都不敢想面对面撞上会有多尴尬。
这么想着,身子都忍不住尴尬地抖了一抖。
出于不探听他人隐私,周歧便也没再对方才听到见到的事情多想。
甜品店的客人比他想象得要多。
周歧对正收银的陈亦示意了一声,便去后厨卫生间将衣服换了下来。
身后的汗在接触到空气时急速蒸发,被汗浸湿的衣裤黏在身上,透气一瞬没过多久身上就逐渐冷了起来。
也是秋天了啊,周歧感叹道。
“咚咚。”
不等周歧将羊脚脱下,厕所门忽而被敲了两声。
“周歧?”宋淮道,“我刚刚从宿舍来的时候拿了两件衣服,给你发了消息可能没有看到。”
“啊。”周歧应道,摸出口袋的手机,屏幕上果然弹出宋淮一小时前发来的四条信息。
周歧将门拉开:“我现在才看到。”
“所以我拿了我自己的。”
宋淮今天的精气神似乎好了许多,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周歧道:“我们两的码数应该差不多。”
“太贴心了宋爹。”周歧感动道。
因着店里客人还比较多,陈亦无法早退,反倒是店长一边忙着挤奶油,一边对头发湿成条形码,不得不假装打了发胶往后拨的周歧二人道了近十分钟的谢。
最后二人各携300巨款和宋淮一齐出去吃饭,还给陈亦打包了份回到学校。
二人为那日嘲笑陈亦深感歉意。
洗漱完后晕倒在床上,几乎是前后脚便睡得不省人事。
周歧中途被没关好的阳台门震醒过一次,眼睛再闭再睁,面前的场景就是古色的床顶。
空气中漫着股熟悉的清香。
他听见身侧不远处翻书的动静,张口道:“我说。”
他侧头看向正躺在案前翻书的裕最。
“你每日的活动都是在这看书吗?”
“这可不是客栈,况且只是你来时我恰巧清闲。”
周遭如此精细奢华的装潢,周歧自然是能一眼看出此处是不是客栈。
不过这两次醒来经历,叫周歧有些怀疑是不是手上戴着这条黑绳的原因,才会每次都在对方附近醒来。
但这么说来……
周歧忽而想起。
似乎每次做梦都能碰见这人。
也不对。
先前第一次做梦、以及在山寨时就没有碰见对方。
周歧翻身坐起,想问问黑绳来历时,裕最反倒猛地坐起身来。
瞳孔微缩地盯着周歧许久,似要说话,但张嘴半晌又闭上,最后歇了口气,似是放弃般莫名其妙道了声罢了,复又躺下看书去。
周歧被对方这一系列动作搞得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没事……”裕最张口时似乎心力憔悴,“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第一次将裕最的住宅走完。
此地虽并非高门大户,却颇显清贵,若是细看光是面前的斗彩竹纹杯都好似价值连城。
两碗茶杯中水的色泽同气味一样,周歧接连饮下,除却第一杯的味道多了几分甜外,同平日里喝的自来水没什么区别。
裕最盯着他的眼睛忽而惑道:“你说是刘福本身便百毒不侵么?还是你来了才这样?”
周歧也惑道:“你怎么那么自然就将我与他分成了两个人?我到底是夺舍,还是另一个和刘福长得很像的人你应该也分不清吧。”
“夺舍?”裕最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边没有这个说法?”
裕最摇了摇头。
周歧:“就是另一个人魂魄,抢了这个人的身体,你们这应该有魂魄这个词吧?”
裕最道:“魂魄是有,不过照你说的名为夺舍的东西,我倒是能想起一个流传许久的复生术是这样。”
“复生术?”
裕最:“就是一些乡野间流传的与旁人换命以延寿的东西,近几年因着皇帝沉迷钻研复生术,民间也颇为兴起。”
怎么全世界的皇帝都一个德性?
“你当时在宫中瞧见的珍珠,都是为了复生术而从各地搜刮而来的。”
周歧倒真没想到有这个关联,好奇道:“那成功了吗?”
“自然没有,按理说这些鬼神之说都是人为杜撰,怎可能真的存在。”
周歧:“就算我出现在这你也依旧这么认为?”
裕最将桌上毒药收走,倒了杯茶:“我也说不清,但总之你既非鬼也非神就是。”
不过这么说来。
到底是这副身体本就是百毒不侵,还是在他来之后呢。
刘福那么小年纪便入宫,若没点技能傍身应当活不到最后吧?
但如果真有百毒不侵的体质,光是遇到裕最都想拿他做些什么事,在宫中的话又怎么会不被察觉地顺利活到现在呢。
周歧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
“那崔确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裕最喝了口茶,“被关牢里了,应该在被严刑拷打吧。”
“严刑拷打!!!????”周歧惊愕地喊道。
裕最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耳朵:“哎呦…我的耳朵,你这也未免太大声了点。”
“你不是、不是帮他们办事吗?”
“是啊。”裕最应着,手指摩挲着杯身的花纹。
“不过我也没想到那太子那么久还没醒。”
周歧不可置信:“所以……呢?”
裕最:“就被当成刺客抓进去了呗。”
周歧又一次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气。
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半晌,也不知如何出口。
一个精神有些问题的人,同一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厮。
能精准捡到一个下落不明的储君,要说没有裕最干预,那定是不可能的。
甚至有可能就连太子和李甚的遇刺,都是这家伙推动下的结果。
“你……”
周歧欲言又止后只剩一句:“你脑袋真的很多。”
不过周歧在试探性地询问能不能去看一眼后,他的脑袋也多了起来。
他没想到裕最会同意,并且还叫他帮忙带几句话。
周歧:“你怎么自己不去?”
裕最:“里面太脏了,这身衣服很贵。”
周歧想不明白脏和贵的联系在哪。
却也无暇多想。
他以一种被吓破胆的形式扛进了皇宫,甚至几次在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溜过,最后趁着间隙被扔进了重重守卫的牢狱。
而裕最来去无影,但走前还不忘给周歧找了个随随便便就会被人发现藏身之地。
仅仅是方才一路上在他耳边呼呼的风,都叫周歧至今未回过神来。
听着耳边在裕最走后进入牢狱的脚步声。
周歧真的全然确认,裕最在尊卑生死面前,完全是半点不在意的出山野人。
此刻想来,对方当时能受他威胁说出崔确二人的事情,大概也只是觉得这事无伤大雅,或是等得无聊,顺着周歧问话随口两句。
他躲藏在一堆杂物后,玄色的衣裳沾上泥垢。
但这未免太合理吧!???
如果连裕最这种无门无派的人都有这种能力,那这皇帝到底还有什么做的必要??
身侧传来铁链的声响,远处几声低语,在密闭的室内似就在周歧耳边。
周歧心中一紧,自动将呼吸放轻几分。
“蕙之。”
年轻的男声沉沉响起。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这处牢房只单独关押了季灵泽一人,压抑的空气在牢房中流转,过了许久,对面都没有回音。
“你可知你的任性妄为如今让家中处于何种境地?”男声又道,语气中似乎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爹自从得知你出事后日日未眠,家中无一人不是为你这事上下奔波!”
黑沉的牢狱回荡着男人的余音,但依旧无人答话。
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彰显其此时的愤怒,却不过须臾就被压下。
他沉声道:“你什么事情都随着你的性子来,你可有想过贵妃的处境?”
铁链叮当一声。
“你们不是早就想好了吗?”女子的声音沙哑,几日未开过口的声带紧得不像话。
“我倒是忘了,自请断亲可比你们私下决定更要彰显家中门面。”
男人呵道:“家中可从未如此,蕙之你怎可如此胡言…”
“单将阿姐送进宫中一事不已是如此吗!?”女子忽而喊道。
“自我娘死后你们这群人可有一天……”
“你们为何……”女子似是咬着泪道,却在几声颤音后将泪吞了回去,“呸!”
“你!!”男子呵道。
叮当作响铁链在空中发出嗡鸣。
下一瞬,有一声轻笑,猝然在狱中响起。
“季小姐此言差矣。”
声音传进周歧耳蜗刹那,一阵恶寒猛地从周歧脊椎钻入脑后。
呼吸停滞间,双膝开始抽抽发疼。
“贵妃所得是恩赐,福泽季府,你也自然有所得。”男人声音平稳,似是没有感情又似带着居高临下的笑意,“而你所说的,实在是不识好歹。”
不知是季灵泽不想回话,或是男人根本不等她回话。
又道:“季大人的话应该也谈完了?”
“是。”方才中气十足的男人谦卑应道。
脚步声渐起,离周歧愈发近时,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屏住呼吸。
昏暗的环境将周遭的声音放大数倍。
几人来时没太注意,如今神经紧绷后,不同的脚步声中似乎有……三个人?
还有一个是谁?
有汗从周歧额角滑下,口中干涩地快要渗出血来。
脚步声在他耳边时,一条腿却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完了。
周歧空白的大脑只余这一个念头,
眼珠子僵硬地往上移。
头顶是一双极其阴翳又熟悉的眼睛——
那险些将他耳朵撕下的老太监。
……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