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喧闹至极,前后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鸡飞狗跳的一群人,吵吵闹闹,从讲台到教室最后。庞玉林刚回来,就看见后座的两位大帅哥这般姿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俩,干啥呢……?”
随后收获了两束不太友善的目光。
“没什么没什么,你俩继续,继续,交流社会主义兄弟情,我懂我懂……”收获了双人套餐礼包,怂的不能再怂,庞玉林赶紧挤进了自己的座位,一本正经的拿起了本习题册,坐姿无懈可击。
“梦中梦?”一把掀开官衍的胳膊,挑了挑眉,向后靠着墙,“不是能醒过来吗?怕什么?”
官衍端坐了回去,轻叹一口气,眼神里充斥着无奈,“说你……天真?你怕是和这个词不太搭。”
“呵。”同这种一找到机会就使劲儿怼人的家伙没什么可说的。
“梦中梦相对于一般的梦境,很难醒过来。你运气不错。”虽说雍乾雨表现的挺不耐烦,但官衍还是把该说的原因补上了。
也对,毕竟现在是在什么所谓的别人的内心世界里,可出不得什么岔子。
雍乾雨觉得发明星期天下午上两节晚自习和晚上四节晚自习的人一定是个大聪明——不然怎么可能发明出这么没用的东西?
浪费时间不说,学生更是身心俱疲。
“啊……”雍乾雨再一次有气无力的瘫在了桌上。晚饭他没吃,懒得去爬上山去迎接阵阵热潮,在教室里到处蹭了点零食,也算作填饱了肚子。
他身旁没一个人,撑着头无聊的打着瞌睡。
不知是教室气温太低的缘故还是怎的,凉风吹拂而过,不出一会儿,雍乾雨发觉腹部开始隐隐作痛。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拽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拿手揉了揉腹部,身上渐暖的同时但胃部依然不见好转。
“嘶——”这金贵的胃许久没有造反了,一时来势汹汹的疼起来,雍乾雨还有点承受不住——一抽一抽的,痛感达到高潮时却骤然停止,接踵而至的下一波却又再次把难受推向了另一个高峰。
“诶,周诩,能把空调调高点吗?”讲台上的周诩忙着尽职尽责充当“抖音委员”,听了雍乾雨的话后连忙飞奔至座位翻找遥控器,一扭头,雍乾雨整个人已经趴在了桌上,“诶,雨哥你没事吧?又胃疼了?”
雍乾雨的胃病众所周知,毕竟因为这毛病还缺考了一次诊断性考试。
雍乾雨伏在桌上,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拿过本书垫在了下巴下面,两只手捂住腹部,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眼睛。
“诶,没事吧,要不要请假?”周诩飞奔至雍乾雨身旁,但没敢坐官衍的座位,舍近求远,在教室里绕了个大圈坐到了庞玉林位置上。
“嗯……”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雍乾雨吱了一声。上次去医务室买药时就发觉他对常见的几种胃药过敏,每次胃疼的不可耐时只好去医院打点滴。
周诩动作很快,七分钟后俩人就已经下到了教学楼底部。落霞还未散去,浸染了五彩斑斓的天空姿态万千——但雍乾雨此刻实在是顾不上欣赏。
“诶,咋了这是,雍乾雨你又胃疼了?”
身后传来庞玉林的声音,下一秒人就到了身边,宽大的脸上全是担忧,“诶,没事吧,方姨在大门口等你了?”
“嗯。”
“我来。”左手也被扶起,紧接着是官衍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周诩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我和庞玉林把他送到大门口就行。”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左臂传来温热的触感。雍乾雨微不可察的把手往外抽了抽,却因为没什么力气而宣告失败。
“嗯好,那我先回去了。”
从教学楼到学校大门口不过几步台阶,雍乾雨却觉得走了很久很久,有一辈子那么长。
胃部传来阵阵剧痛,整个人只能被身旁的两人架着向前。夕阳西下本应该凉爽下来,但雍乾雨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出了不少汗。
尤其是左边那只,汗津津的。
上了车从后视镜望了出去——站在校门前的两人,盯着逐渐远去的车。官衍的目光更是紧紧追随,两手自然垂落,眼神里是满满的担忧。
雍乾雨看那眼神一秒,就立马回转了眼神,不再看。可能是跌落起伏的痛感让他产生了幻觉吧,狠狠拧着眉毛的同时,竟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同样挺立的身影,眼神中同样的眷恋。
但那是一个下雨天。一个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的下雨天。
一个潮湿浸透了一切,不愿意去回望过去的一天。
“嘶——”脑袋刺痛了一瞬。
“怎么了?”
方筝听说儿子又胃疼了,马不停蹄赶到学校。这会儿听着他倒吸一口凉气,把着方向盘,快速往这边瞟了一眼。
“胃更痛了?”
“不是,”雍乾雨微微摇了摇头,“脑袋疼了一下,觉得……”
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车很快到了雍乾雨他爸雍卫所在的医院。这地方他从小就来,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就喜欢跟着爸爸在医院里瞎转悠,很多人都认识他。
“诶哟,这不是小雨吗?咋了,又胃疼?”脸色苍白的雍乾雨进了陈望津的办公室时,这位年轻的医生倒是毫不意外,拿起座机就拨通了电话。
拿着点滴的护士进来时,坐在办公室里沙发上的雍乾雨自觉的抬起了手,直视着细细的针头插进了手背,肿胀的感觉随之而来。
凉爽的空调吹拂了燥热,雍乾雨终于觉得胃部传来的疼痛不再那么难忍,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
“还是高三压力太大,你这个胃病多半是心理原因和饮食不规律造成的。你今晚没吃晚饭是不是?”
被戳穿的雍乾雨面不改色心不跳,张口就撒谎:“吃了,和庞玉林一起吃的。”
“又骗人?”一旁把弄着手机的方筝这时站了起来,无奈看着自家儿子,“庞玉林通过你班主任手机都给我发了消息,说你没吃晚饭,让我给你买点吃的。”
雍乾雨:……谢谢你啊大兄弟。
“我看官衍和庞玉林俩小子扶着你出来的,这俩小子难道不知道你吃没吃晚饭?”同雍乾雨一样,方筝也喜欢挑眉毛,估计他这个小习惯就是从他妈这儿捡到的。
“妈,”雍乾雨心生疑惑,叫了一声制止了方筝出门去买饭的动作,“我和官衍很熟吗?”
“这……”方筝一时也哑了口,不知从何说起。雍乾雨抬头望着她,病气的脸上全是不解。
方筝微愣,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卡在了嘴里——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雍乾雨五年前失去过记忆,旁的他都记得,唯独在老房子的那段时日,他通通不记得。
不记得官衍,不记得小区里每年芳香的桂花,不记得阳光洒在窗台的君子兰上,清晨的第一缕风送来夏的气息。
“你和官衍小时候玩得很好,你俩……”倒是陈望津开了口,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拿着支圆珠笔轻轻敲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相当于竹马吧。”
竹马?
这个词对于雍乾雨太过陌生,也太过遥远。
而这个词和官衍这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他?官衍?和我是竹马?”雍乾雨提高了声音,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望津,“津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你和官衍那小子又有矛盾?”陈望津推了推眼镜,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说来听听?”
“你俩从小就不对付。”
雍乾雨:得,这矛盾的种子原来是从小埋下的……
“没什么矛盾,就是听我妈说起了,问问。”
那破事能说吗?不能。
雍乾雨注视着塑料袋中的药水滴滴落下,再顺着管道溜进他的身体。他就像一只注满水的玩偶,内里充满了液体。
陈望津忙去了,方筝出去一趟给他买吃的去了。七点过,雍乾雨就已无所事事,后悔自己忘了让周诩帮他拿手机。
向后一仰躺在了沙发上,雍乾雨的眼皮就不住的打起架来,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的时候,门口传来轻微响动,雍乾雨微微皱眉,艰难的撑起眼皮,向门口望了一眼。
“小雨?怎么,又胃疼了?”
来人外罩的白大褂一丝不苟,双手插在兜里,迈着步子进了房间。
“嗯……”雍乾雨撑起身子。本想用手揉揉眼睛,但奈何吊着的点滴限制了他的行动。
“请问,您是……”
白色的光打在那人身后,雍乾雨看不真切。低声笑了下,略带意外的开口,“忘了你失忆过了,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是官千俞。”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近,雍乾雨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圆形镜框半滑落架在鼻梁上,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黑色头发些许凌乱,没经过精心打理——一张很年轻的脸。
听到这名字,雍乾雨没什么反应。但看了那脸,眼前恍惚出一副场景:
昏暗的过道里,冰凉的湿气浸入身体。淅淅沥沥的雨淋淋下着,新绿点缀了背景,模糊眼帘前是两个人的剪影。
小时候的官衍回望着他,眼神里是同站在大门口前同样的眷恋与不舍。
还有一人。是眼前的……
官千俞。
只不过那人带着融不开的坚硬的外壳,不似当下,陌生且难以靠近。
同样音色的声音响起,只不过语气分外的冰冷,好似记忆出了故障,把温柔全部剥离:
“走,别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