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意酒楼,锣鼓喧天,人头攒动。
戏台子上,闹腾腾唱着八仙过海。铁拐李蓬头垢脸,一瘸一拐地跟在众仙后头,手里的铁拐并没有拄到地上。吕洞宾白衣翩翩,手持一柄纯阳剑舞得行云流水,引来无数掌声。汉钟离胡子拉碴,舔着个大肚子,边扇芭蕉扇边蹦跶,模样滑稽......
言笑姗姗来迟,戌时入门,不早不晚掐上了饭点。大家赶着回家吃饭,所以,台上戏还没完,台下人却走得差不多了。
言笑找了个空位坐下,隔壁正好是顺意酒楼的东家赵恬,而前后左右都是赵恬的心腹。他们面前的桌上都摆好了饭菜,有酒有肉,相当丰盛。
坐下没多久,就有伙计给言笑端上了酒菜,紧接着就听到身后“哐啷”一声,酒楼大门被关上了。她扭头看去,便见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守在门口,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
“孤身赴约,”赵恬跟言笑说话,眼睛却看着戏台,“你胆子还真不小啊!”
“对付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何须大费周章?我一人足矣!”
“口气也不小。”赵恬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缓声道,“你信不信,只要我手中的酒杯一落地,你便横死当场?”
“你信不信,这世上能杀死我的人还没投胎?”
赵恬放声大笑,道:“不愧是曾经的首席杀手,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自负!”
“你不是钟狂,我可以不杀你!”
“你杀我?”赵恬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身在何处。不过,你倒是可以求求我,也许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言笑淡淡一笑,道:“看来钟狂在戏台上。”
“少说废话!”赵恬怒吼一声,旋即摔掉酒杯,并一脚踹开挡在两人之间的酒桌,“你的对手是我。”
话音未落,酒楼里响起一阵桌椅翻到的响动,十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围拢而来,将言笑团团围住,赵恬则趁机混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言笑冷笑一声,将手往腰后一摸,登时金光一闪,盘龙棍已拿在手中。
“杀了她!”戏台上响起赵恬的一声号令,壮汉们纷纷亮起武器。
一柄斧头向言笑当头砍下,擦着言笑的右耳,劈了个空,露出胁下空挡,言笑反手一刺,“哧”的一声,斧人血溅当场。
就在此时,但听“咻咻咻咻咻”五声响,五道剑光同时直逼言笑喉头,言笑手里的盘龙棍一扫,又是“叮叮叮叮叮”五声响,五个剑客仰天摔出,喉口已被刺穿。
剑客刚倒,又有八个手持长刀的刀客围拢上来。八人同时舞动长刀,刀光闪烁,看似混乱,实则乱中有序。刀光密布,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罗网。罗网不断收紧,不断逼近。
言笑身陷网中,非但不怵,反而迎网而上,一头扎入刀光密布的罗网。只听“叮叮当当”,锐响过后,八个刀客已倒在地上,捂着喉咙,慢慢咽了气。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赵恬抬手一扬,弩箭如急雨般,从戏台上方射向言笑。
言笑就地一滚,随手抄起几把椅子,往地上一砸,木屑纷飞。接着,她双袖一拢,将木屑拢入袖中,随后双袖一飞,木屑雨点般射出,只听一连串惨呼声响起,戏台上方的箭手摔了下来。
“钟大人救我!”赵恬反身冲着戏台上的“八仙”喊道,“救我!”
“废物!”韩湘子横笛一指,只听“嗖”的一声,笛中飞出一根银针,直穿赵恬的喉结。
“死了也好,”言笑瞥了眼赵恬双目圆瞪的尸体,喃喃道,“省得我再杀一个。”
“死到临头,还敢大放阙词。”蓝采和长鞭一抽,“啪”,锐声破空,“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少跟她废话。”张果老搭起强弩,冷声道,“我们一起上,杀了她!”
“钟大人,”曹国舅亮了亮手里的蝴蝶双刀,“给个准话。”
七仙不由自主地转头瞧去。
此时铁拐李已扔掉铁拐,负手而立,满脸俱是肃杀之色,缓声道:“杀了她,你们就自由了。”
七仙闻言,齐刷刷转头看向言笑,何仙姑捏着破锣般的声音,狞笑道:“多好看的一张脸皮啊!兄弟们,下手轻着点,给我留着她的脸皮!”此人明明是个粗野汉子,却非要扮作女子模样。
“刀剑无眼,”吕洞宾咯咯笑道,“老子杀起人来,可顾不得许多。”
“别废话了。”张果老搭起强弩,对准言笑,“唰唰唰”,三箭齐发、虎虎生风,逼得言笑辗转闪避,退到了墙角。
就在此时,曹国舅和吕洞宾从左右两侧合拢而来,封住了言笑退路。紧接着,蓝采和甩起长鞭,如游龙般化作一道飞虹,像大网一样罩在言笑头顶。
韩湘子横笛在手,何仙姑飞爪防身,守在铁拐李左右。
汉钟离横练一身金钟罩铁布衫,更是以肉身之躯挡在铁拐李身前,目光鹰一般锁定言笑。
言笑转守为攻,试探了一阵,却迟迟找不着突围良机,反倒是敌人攻势越来越紧,一时陷入疲于应付的境地。
眼前的局势,言笑虽身陷围困,但敌人也找不到攻破其防守的破绽,于是陷入僵持,双方都在消耗,只待一方稍有不慎,便可结束战斗。
“钟大人,”汉钟离看着双方打得你来我往,战局焦灼,心里头就像有一百只蚂蚁噬咬,摩拳擦掌道,“让我去会会她。”
钟狂只当言笑身入困局,毫无抵挡突围之法,倘若汉钟离加入战局,乙方功力大增,定能一击必胜,于是点了点头。
汉钟离怒吼一声,马步一沉,运起全身劲力,像头暴怒的公牛般朝酣战中的几人扑了过去。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由于汉钟离莽撞冲刺,韩湘子只得侧身让出半步,强弩霎时失准,偏出半寸,令言笑得到了一息喘气。
言笑横棍一挑、一拧,曹国舅左手的蝴蝶刀斜飞而出,本已对言笑形成合围之势的阵容倏地大乱,随着惨嚎声起,五仙应声倒地,穿喉而死。
胜负已定。韩湘子与何仙姑徒劳地扔出长笛与飞爪,言笑提棍一勾,只见长笛与飞爪随棍一转,倒取了韩湘子与何仙姑的性命。
尸横遍地,惨淡的星月下,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言笑站在戏台下,望着戏台上的铁拐李,一个穷途末路的首席杀手。
钟狂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掐着根火药引线。火光摇曳,因为他拿着火折子的手在剧烈颤抖。
“你别过来。”钟狂的声音抖得更加剧烈,“你要是敢再靠近一步,我就引爆炸药,让南蜀大街上的百姓统统给我陪葬。”
忽然间,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三一四站在门口,大步迈了进来,大口喘着气道:“钟狂,你就乖乖受死吧!你埋在南蜀大街上的火药,统统都给我运走了。你手里的引线,现在就是你的催命符。”
“不可能,不可能!”钟狂浑身都在颤抖,“我要你们给我陪葬。”
双手一拢,钟狂点燃了引线。
“轰!嘣!”
一声遥远的爆炸,地面抖动,炸亮了整座南蜀城。
“啊!”钟狂仰天狂叫,一把撕掉身上的衣物,露出缠在身上的炸药,吼道,“要死一起死!”
钟狂点燃引线,可是爆炸没有发生,而是涌起一阵浓厚的烟雾,烟雾瞬间扩散弥漫,什么都瞧不清。
钟狂隐入烟雾,闪身穿过戏台后的一扇小门,就到了一条小巷。小巷两头都连着大街,只要走出小巷,就能混入人群,就有一线生机。
钟狂没命地奔跑,一条腿终于踩到了大街上的青石板,却突然停住脚步,胸膛绽出一朵血花,倒地死了。
一刻钟后,景曦跟着唐六如来到顺意酒楼。
“景大人、唐大人,”满换先一步到来,此时已清点过案发现场,汇报道,“包括顺意酒楼赵员外在内,一共死了23人。所有人都是穿刺致命部位而死,推测是同一凶手所为。”
唐六如道:“除了赵员外之外,其他人的身份都查清了吗?”
“23个死者中,有8人身着戏服,应该是杂剧树山戏班的戏子。剩下15人身份不明,从装束来看,更像是江湖人士。”满换道,“江湖上鱼龙混杂,因帮/派割/据而斗殴厮杀的事情屡见不鲜。此番事件定与江湖争斗脱不了干系,不如据此上报朝廷,按江湖规矩办理此案,省了我们的麻烦。”
唐六如道:“若白意下如何?”
“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景曦道,“小巷口的那具尸体现在何处?”
满换道:“和其他尸体一并放在亦庄。”
景曦微一颔首,以眼角向唐六如示意,随后一同出了顺意酒楼。
景曦肃声道:“小巷口的死者是内卫首席杀手钟狂。”
“什么?”唐六如骇得张大了嘴巴,愣了许久才道,“你怎么知道?”
“言笑亲口告诉我的。”景曦道,“他要杀言笑,结果技不如人,遭到了反杀。”
“内卫首席杀手为什么要杀言笑?”景曦解释了来龙去脉,唐六如更是惊得合不拢嘴,“真夜枭杀了假夜枭,等于就是内卫的‘家事’,我可更没本事管了。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景曦咬着嘴唇,面露苦涩,道:“听天由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