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从哪里凑钱呢?”发问的声音很轻,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却在厉声控诉着——她怎么敢筹到钱。
“车行转手,买受人请律师代理办交接,全由律师代为签字确认。买主本人没露过面。”
“竟然还有上赶着找罪受的人。所以这个倒霉蛋是谁?”
“那天晚上她也在医院。”
“你是说——”
“周沉木的未婚妻,孔妙玲!”
“她这么做,有合理动机吗?她们关系很好吗?区区同事,哦不,前同事而已,甚至连她的真面目都不得而知,哪来的闲钱乐善好施?”
“这是人家的抉择,你情我愿的,旁人不好揣测!”
“旁人?”严戎倒吸一口气后冷笑。
摇摇头,他可不是一个轻飘飘的旁人。
他是她的旧知、依傍、债权人、单方压制者、绝对掌控者,他特地陪她做游戏,让她体会人生乐趣,他怎么可能只是个区区的,旁人?
“Richard,我果然还是太心软!就该让她昏倒在原地永远不醒,才会老实本分!”他紧蹙眉头,而后抱头仿佛头疼欲裂似的低吟着:“至于那个什么冒牌三小姐,教她好好上一课,不枉她出着70万这种对她来说不知天高地厚的学费!”
“意外事故、恐吓、劫持、失窃——”戚子弘停顿了一下,“还是败坏声名?”
“哈!”你怎么变得这么宅心仁厚了?沙发上的人抬起头来,露出疲惫又鄙夷的神情,“我要她自己去跟沈念升要回那70万并被周沉木弃如敝履。为此,你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戚子弘笑,“你可真是心软!你对沈念升实在是仁至义尽、恩威并用。”
“怎么见得的?”
“沈念升以外,你是恨不得要了人的命还自认怀仁好施。不过阻挠周孔联姻防止烽火注资洪宇对我们有好处,我很乐意训导一下这位异姓三小姐。”
严戎闻声不置可否。而后躺倒在沙发上。
“那你先忙吧,我要休息了。走之前帮我把窗帘拉上。”
戚子弘眼见他沉沉睡去。便拉了窗帘,无声告退。
他不知在愤慨和惊惧些什么。近段时间来晚上失眠,唯有天亮后才敢睡去。
从前只在雨夜有这种症状。
现在连夜晚也无法应对。
也许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必须解决掉沈念升,他才能正常生活。
严戎并没有落下一项会议和洽谈,他踏出办公室便精神焕发、有如神助,能通宵看报表、会议记录、总结报告,做资产评估、审近三年的流水账目,回看这个企业的历史,剖析其中内情,摸清人员派别,理弄整饬方案。
严戎一点也没落下巩特尔给他下发的任务。他的工作完成的非常好。
却没办法好好生活——休息、娱乐、进食。
“我想让她声泪俱下、悔不当初的匍匐在我面前向我认错,求我饶恕。”
戚子弘现在会过意。他只不过还对沈念升心有余念罢了。
戚子弘想过让他去看心理医生。然而除了沈念升,心理医生大概没有那么大神通,能让当前状态下的严戎,恢复正常吧!
戚子弘为他遗憾,但也仅限遗憾。他并不觉得这会压垮他!
况且为了推进事情的解决——挑拨别人的婚姻、制造穷人的窘境、获得不菲的资金、重归平稳的生活,尽管最后一项他无法确保自己能完成,但前三条他自信能轻松掌控。
严戎最终会得到他想要的。他也是。
嘶,她踩到了什么锐利的东西!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啊!
这初次造访还真是访了个寂寞。
她知道这位小小姐不乐意见到她,从不擅自按动密码进来她家。
孔妙玲试探性的叫了周思源但没有人回她,待她打开手机灯,才看到自己原来是踏在一片玻璃碴子上,且只穿了一只鞋——听周沉木电话里的口气,还以为对门这小妮子情况危重了呢!
吓得她腾空而起,拖鞋都没正经跡上,就夺门而出。
哪知道只是停电了。
“你怎么样,家里怎么这么黑,是跳闸了吗?”
不仅跳闸还一地狼藉,这玻璃渣应该是画框上的玻璃,好好的画,被砸的粉碎。
果然又是在耍脾气了。
你快去看看思思,她受伤了!周沉木电话里这样定论着,“怎么样,伤的严不严重?”孔妙玲把手机举高,可以看到坐在落地窗边的人模糊的身影。
“谁准你进来!谁需要你嘘寒问暖?!你不会真以为我小叔叔会娶你吧?!”
什么跟什么。
右脚应该被扎到,因为她感觉到异样的疼痛了。皮是不是有点厚,痛感延迟的也太久了吧!孔妙玲不禁想笑。
“你根本就不是蒋仁勉的女儿吧!嫁给我小叔叔也只是为了钱对不对?!天呐,真搞笑,我原本以为这种事只在电视里演,没想到真有你这种女的,为了钱,不择手段自己都卖,脸都不要了的!”
身后吹来室外燥热的风,迎面是屋子里渐渐弥散的冷气,冷暖交汇处的孔妙玲直打激灵。
因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者那番难听却是事实的话。
她没有作声,只径直走向电表箱,而后准备抬手回正闸阀。
“我姑奶奶说的一点不错,你们家的女的果然都爱使些下作手段,专门勾搭有钱人家的男的!明明长得很难看,还没点自知之明上赶着给人当二奶!你妈还有你姐姐,你们——”
我站在空地上,风从前后涌入。朝我交织,向我夹击。
“我会和周沉木合法且名正言顺缔结婚姻,不存在所谓高攀上赶、勾搭艳引一说,我将是他唯一、正当、众望所归的妻子。我对他的价值和他对我的价值等量齐观。我们彼此约定着,才有现在的局面。况且——”她使劲儿将阀门上推,“二奶这种词实在很粗鄙,文雅浪漫点,你应该用‘情人’更贴切。否则你的小叔叔,难不成是山炮暴发户?”
啪嚓——嘭!!!
“啊——!!!”
全屋的灯大概有几微秒的复明过,却伴随一声闷响和尖叫,再度陷入一片黑暗的死寂。
“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听筒里竟然也诡异地传来了周沉木的声音。
孔妙玲后脊恶寒且头皮发麻的意识到,刚刚打开手电筒前,她难道没挂断电话?吗?!
“没事,灯闪了。周总放心,我马上解决!”迅速恢复镇定后她回道,然后正正经经挂断电话。
周沉木到的时候,孔妙玲正在装灯泡,是的,她似乎对装灯泡很有经验,且家中常备便宜耐用的电灯泡。
于是真的马上解决了照明问题,组合LED灯她没能耐换,只换了环绕副灯,中的两枚——她的全部存货。
“麻烦周总拨一下总闸开关,这下应该可以了!”当高立于两个椅子之上的孔妙玲朝门口的他发话指示时,周沉木只觉得匪夷所思又莫名震动。
灯亮的时候,她的脸在光亮中,让他想到了午餐吃的那块不酸不涩,甜度刚好的菠萝。
是菠萝,而不是樱桃、香蕉、草莓、葡萄。一种他很确定的味道。
不过这种怡人的感觉稍纵即逝。
因为他看到周思源双手鲜红,独自坐在窗边有些无助的看着自己时,便无端的想要责难对她不理不顾,只知道安灯泡的孔妙玲。
以至于他途径两个叠加着的方凳时非但没有减速,还因为走道过窄,手肘碰地凳子直晃悠。
孔妙玲在即将坠落的前兆中,预演了一次沉降撞击的场景,在脑海里,以既视感或者闪现的方式。
“噢——!!!”
但事实上她极力抻直了胳膊,绷紧双腿,挺正身躯,硬是扶住天花板,屏息咬牙让自己和叠加的凳子稳定下来。
坚韧的如同一颗矫健的修竹。
而惊呼声,是眼观这险情全况的周思源发出的。她被一种无声的力量和坚毅的稳固感震慑,以致惊呼出声。
甚至忘了这险情的始作俑者就是她自己——周沉木今天无端问起她过敏是否真的因为那份小吃。
如同要为谁谁翻供释罪。为了谁呢?
她被质疑和洞破惹得怒火中烧,当即砸了那副他送的画,以及很多手头上的东西,声势浩荡,专给电话那头的周沉木听。
打消疑虑的最佳方法是威吓,无节制的愤怒,以及另辟蹊径的祸事。
只要她制造祸端,周沉木就会耐下心来解决问题,重新安抚她,而不会质疑或责难。
这是他的使命。
他自己允诺的,要照顾好她。所以——
“这是颜料,我不小心打翻了。收拾它的时候忘了关电卷棒,过热自燃我用水浇了一下,然后就跳闸了。”
这是事实。却不是意外。
“她是一点正事没干,只会做无用功!”女生平静的说着,露出讥讽又风凉的笑来,“我已经联系电工师傅了。现在真正需要解决的本该是那些垃圾!”
她扬扬头,高傲的仰望着孔妙玲的背影。
我明明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没用的灯光啊!
明明只有黑暗才能给出理由让他留下!
偏偏有个自作主张的麻烦女人。
“不过算了,你送我回本家。”小小姐口气轻松,“这屋子今晚是不能待了。”对着周沉木露出甜美的笑来。
“走吧。”对方则有求必应的点着头。
当无理的要求得到满足。有理的请托也变得滑稽不经。
所以你看,你小心翼翼蹲下来,如履薄冰从凳子上退下来的样子实在可笑。
孔妙玲自接收了沈念升表哥的修车店,作为实控人,在没有到过一次现场的情况下,通过她的代理律师清楚的掌握了店里的营收现状。
这当然有赖于她勤恳踏实的有效沟通和全速学习,她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涉足器械维修这种服务行业。
完成周家的工作任务已属登封,再抽空看资料、学知识,她是要造极?
周沉木的电话打来之前她本要躺下睡觉。
她很疲倦。
整个人都迷蒙游离。
刚刚听到的恶毒攻击让她如梦初醒,现在一回想,自己的反击也同样恶毒。
直接给母亲定罪判刑。情人就算再浪漫,也依旧难于启齿、不可言说。
这本是不该的说的,于无关紧要的人而言。
她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呢?
为什么要企图辩解挽回什么呢?
溺水的人,越是挣扎,越是危险。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站着,好一会儿,有些晕眩,以及不可名状的悲切。
手机再次猝然响起,仍旧是周沉木来电,“开门!”
“周总,残渣和污渍我明天会请人清理干净。现在实在太晚了,保洁阿姨不好过来。我手头上也没有专门的除渍工具,所以——”
走廊上的男人蹙紧眉头,脸色很差,衬衣扣子解开两粒,袖子挽起,露出修长的手臂,像是烦躁不适想要找人打一架似的微微偏着头看着孔妙玲,“你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