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结婚照的时候,孔妙玲走神了。
摄影师指导周沉木搂紧她,表现的更亲密一些。笑容可以再收一点点,是对她说的,因为太大的微笑,不仅夸张,且不够端庄和正式。
也许还因为,看起来很假很僵硬吧!
于是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和沈念升拿着道具板,并躲在后面偷笑的场景。只是一瞬,闪现于脑海间。
她们也是并排站着,相互配合,然后微笑。好像是当时的主唱破音了。
咔嚓——咔嚓——
“很好!就是这样——”摄影师忽然叫起来,“对了——,对哦!就是这样!”啪啪啪的按着犹如迫击炮一样的摄相机快门。
闪光灯点的她的眼睛发酸。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都拍完了。
“真的很不错哦!周总您看——”
周沉木也略微松懈下来,撤了扶在她腰上的手,很是体贴有礼的询问:“怎么样,感觉还好吗?”并帮她整理了头纱。
关于什么的感觉?谁的?
孔妙玲笑:“您要是不满意我可以继续拍。”坦诚识礼。
“累的话,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生命是生生不息的忍耐。
周沉木潇洒自如、儒雅善言、谈吐不凡,耐心且细心。
周沉木暴躁骄衿、刻薄寡言、句句入骨,诛心且狠心。
他说他最讨厌花冤枉钱,为了得偿所愿,他一定会物尽其用的。
近一个月以来,他如实地践行着这一原则。
孔妙玲按照他的要求,每周三次觐见他的叔叔,并陪他的婶婶逛街、打牌、代食,外加遛狗——一只极其排外挠伤她一次,咬疼她无数次的萨摩耶。
每周两到三次和他一起外出活动,目前为止包括出席发布会、参加宴会、日常约会,要确保能暴露在公众视线中。
每天送他的侄女上下学并为她准备外带的午餐。间或辅导他侄女功课,实际上就是打打下手,因为她的课业水平不足以达到辅导她的资质。
以及随时进行角色扮演。
他的姑姑某天贸然到他家,孔妙玲于是大半夜赶过去,并谎称自己只是下楼买些零食。一套说辞举动是周沉木安排的,待那位系主任巡视完毕离开后,周沉木指导她说,下次不要买这种不健康的东西了,我们家比较忌口。
垃圾食品是见都见不得的。
孔妙玲只是看着他,然后点头。嘴上回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您有事再叫我。”
回家的末班地铁上,她对面一个小孩直勾勾看着她的一大袋罐装乐事薯片,她于是满心欢喜的给了他一罐黑椒牛扒味。
并乐于相信,某些人视作垃圾的东西,却有其真实价值所在。
那天半夜她还收到任务,次日一早他的婶婶要来吃早餐。
他不可能是半夜接到通知,但他任由她告辞,并乐于看她四个小时候穿越大半个城市再去到他家,起早为他的家人准备品类丰富且营养健康,但并不会被真正吃掉的早餐。
三百万,一个普通人通过普通劳动这辈子不吃不喝大概能攒够三百万吧!比如她的爸爸,在人生末期连这个数额的百分之十都拿不出。以至于妻离家散还丧了命。
但她却能通过一场婚姻仅用三个月就能获得这么多钱。
这意味着她的日工资是3万多啊!这代表着一种纯粹的利益交割啊!这预示着就算再不合理的要求也应当被全盘接受并有效落实啊!
那天早上,孔妙玲早于太阳地照临他家门前。满脑子都想着,要勤勤恳恳完成每一个挑战!
周沉木的婶婶说口蘑一定要无油清烤,原汁原味才健康美体。她还告诫她说,小孔要好好调整一下仪态跟口味,因为走路的步伐过频繁,因为早餐口味太杂乱。
她们实在是优雅得体、客套周全、废话连篇啊!
“你没有吃早餐,真的挺得住吗?”
他俯视着她,用体恤且深切的温柔神情,说着满怀爱意、暄软亲昵的话语。但那恳切的眼神也在说着,不要耽误时间,这是你该做的,来,快配合好我!
他们从不说出真正想说的。却总能得到真正想要的。
“就要那张吧,笑的比较自然。”
折腾到中午,最终还是选了她跑神的瞬间无意识的一笑。没有什么所谓的自然、明艳,只不过是真的笑了而已。
“天呐!这回是真的了吧!”
“谁知道,不过真的好羡慕她啊——,能穿这件3号。”
“没有之前那个穿着合适,这小周总也真是,换个码也没什么的!无非是多等两天嘛!”
“也是,我看这孔小姐也是脾气好,硬是空腹憋气了一上午!”
“换作我,我也顶愿意!多好的顶级铂金男啊!”
孔妙玲换完衣服出来,周沉木已不见身影,只有工作人员候在前场,等差遣。
见她出来互相使了眼色,立马笑脸示人:“周总说有事先走了,您看是送您回去还是?”
“不用,我还要再逛逛。不劳烦了!”孔妙玲也笑的怡然悦目。
人们睁着眼睛,就能看到实情吗?
孔妙玲出了门,大口大口的呼出气来。她的脑子有些迷蒙,应该是没吃早饭低血糖弄的。她忽然怀念起上班摸鱼的间隙对着沈念升讲八卦、跟齐鸣他们侃大山、和主任斗智斗勇狡辩的欢乐情景。
但也仅仅是错觉而已。因为情境对比导致的心理落差,于是觉得那时候很快乐,而在脑海中营构一种旧的美景。
事实并不是那样。
或者说不全是那样!
孔妙玲站在人行道上,由日头晒的有些晕眩,白日梦游一样。手机短信提示音像梦的裂痕,她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提步往最近的地铁口走。
事实怎样,她不愿再细究,填饱肚子后,她要去周沉木的套房。
因为短信指示说:姑姑要来,你准备一下。带上你的画!
夏日的风开始撩人了。和告别之夜的晚风相比,还多了些令人不适的浑浊与黏腻。
沈念升说,忠于自己的感受,认真做每一件事,不要烦,不要放弃,不要敷衍。
坚定不移的,对自己负起责任。
那天的风还透着清凉与湿润,有刚刚好的温柔与厚重,给她留下一种深刻的印象。所以沈念升说的那些话,被孔妙玲赋予了意义。
这也是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在执行着的律令。
“如果是兴趣的话,偶尔动笔画着打发时间也还不错的——”莼彦看过画册用随常的口吻调笑着。
这是孔妙玲第三次见周沉木的系主任姑姑,“若是有过多打算,恐怕还是作罢。兴趣嘛!再找合适的咯。”她的代表作品是一组傣族少女群像,八个篇章单幅或成套都属精品,那种细腻且犹如神启的表情及姿态把控,把少女们的美描绘的淋漓尽致。
鲜活的仿佛要摄取你的魂魄一同作乐一样。
孔妙玲此前景慕不已。对于这位年少成名,现如今大权在握的女画家。
她接过被莼彦判为是她为了打发时间才起笔的玩闹之作,什么也没说。以极为克制的安静与平和把她的画册抱在怀里。
切实的放弃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继而松了口气。
“沉木你下月初有时间吗,谢琳艺术馆有一个展会,有空的话去一下吧!”
“是上次说的事情成了?”
“所以需要你去敲定证实一下嘛~”莼彦精致的脸庞上,凌厉闪亮的黑眸忽的又落到孔妙玲身上,“小孔没事的话可以一起去哦!”
“我们会按时到场的。您放心吧!”周沉木却并没有给她发言的机会。
待目送主任满意且愉悦充实地离开,周沉木仍站在门口,并没有把门关上,可能是觉得孔妙玲是不是也该立刻离开。
“周总,今天是这月的最后一天了!”
孔妙玲从六月末那晚在街边与他达成共识,到现在真正履职,算起来,刚好整整一个月了,她觉得自己的劳动报酬应当结算一下。
周沉木似乎对她的突然开口表示意外。
“麻烦您结算一下我的劳务费,按照之前允诺的!否则接下来的工作我觉得会很难开展。我是说二十四小时无休、为你是从、鞍前马后、全力以赴的工作。”
周沉木挑着眉关上了门,并到厨房吧台给俩人都打了咖啡。
重新坐下后,长腿交叠,背倚皮垫,点点头表现出愿闻其详的宽厚姿态,示意她继续说想法。
“依照您的规划,八月底到九月为限,总标的额为300万元,一次性支付当然不可能,按月或者按天我都能接受,所以截至目前,按月算大概是100万元”
“嗬——”,周沉木轻哧一声笑了。真是稀奇,生平头一次,有女人一板一眼只跟他谈钱。
“烽火的注资是以你的嫁妆为由进行的资产划拨,前提是你和我注册登记完成,也就是说现在,一切都还没开始。”从容笃定的凌人微笑,他一定觉得自己很聪明吧!
“烽火财务部本月20日如期通过建行电汇转账4000万至洪宇单位账户,明目为注册资本,预计分为三阶段完成全部资金划拨,也就是你说的三个月期限。您说的还没开始指的是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她不是没在烽火待过,为什么会知道资金流向信息?
周沉木挑挑眉,“我是指我们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又拿起咖啡杯并大喝一口,“在此之前你极有可能拿了钱直接跑路,后期风险由我一人承担,未免有失公允。毕竟——”他再次挑眉,“一百万实在不是小数目。”那口咖啡仿佛给他增加了什么能量与神气,让他这样信口雌黄还面不改色。
“你就没有拿了4000万却撕毁婚约的可能性?相较而言,这更加不是小数目。”孔妙玲低下头,看到她的草稿本画册,蔑然一笑,“还是说这一个月以来,我的劳动成果毫无意义,让您很不满意?”
那倒,真也不是。周沉木看着她平静扯起的夸张嘴角,一时间只觉震荡不已。
她表现的非常好。超乎预期的好。叔叔对烽火的注资很满意,姑姑也对他表以信任,婶婶的娘家人退出大会上,他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能给他们按股退资呢!
这一切都得益于这位三小姐稳定且听话的跟在他身边充当护身符。
应该说代表烽火,为他披荆开路。
并且她不会干扰、试探、涉足他的私生活,圆满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及时退守,随叫随到的灵便程度简直要媲美朱峰宇了。这么令人省心省力的异性,除了毕霄那位生性豪迈、雷厉风行的妻子,他自己的工作中还是头次遇到。
他原本只觉得这小姑娘心无城府,是个毫无主见、乐于听从命令行事的老实人。
“现在洪宇内部在核算股东退出的相关事宜。突然向非股东账户转账会引起非议。”
“我不是在为洪宇做事,您应该也明白这一点!”她的眼眶蓦地红了。
果然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这样想着周沉木偏偏头,不自觉的笑,“所以我会私人给你转账70万!”
孔妙玲闻言有些震惊似的眼眶更加红了。不知是在犹疑他竟然真的会付款,还是在不满没有达到要求的额度。
“我目前能调用的资金确实只有这么多,这段时间退出大会反反复复,高层个人账户管控的比较严格,也请你理解一下吧!”堂堂洪星的独立法人代表,账户里只有70万?
然而孔妙玲不想争执了。显得她唯利是图。
尽管她就是。但,她付出了实质劳动。她图的正当且符合道义。
“那么,季布一诺,请你说到做到,按月履行!”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开。
“你打算现在走吗?”如果刚刚和莼彦一起离开是再合适不过的。
孔妙玲有些狐疑的站在玄关处,以为他接下来还有要事安排给她。或者他想反悔。
“会被他们揣测成跟我起争执,负气离开之类的!基本上,一般女人是不会在傍晚时分、夜幕降至之际,独自走出去的——而你是我正热烈追求的心系愿属的未婚妻!”
现在走实在不是好时机,周沉木并不确定她听懂了,但她的驯顺折身返回的行为令他满意。
孔妙玲当然一点即通,但她不想深思细究他的话对她本人所蕴含的深意。
只要单纯的执行命令即可。不必废那种心神去设想那些来到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