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景山到达玥府壹号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直接输密码进去，超大开间的客厅里没有亮灯，敞亮的落地窗里漏进外面高楼璀璨的霓虹灯，光斑落在墙上星星点点。

落地窗下的躺椅上反倒是黑的。

长长的一道黑影，上面有凹凸的隆起，什么在安静地蛰伏着。

右边房间的门应声打开，穿着深灰色家居服的女人看见门口的柯景山挑眉，伸出根手指“嘘”，再指指窗边的那道黑影。

不言而喻，人在那里呢，不让开灯。

柯景山走近窗边站着，全景落地窗的视野很开阔，清晰看见对面的中湖大厦，大厦正中的广告牌上正播放“星野”的广告。

“广告拍得挺好。”他拽了张椅子在躺椅旁边坐下。

躺椅上蛰伏的黑影动了一下。

柯景山没等到说话声，低头看过去，原来他只是翻了个身。

额前碎发耷拉下来，遮住了黎岱大半锋利的眉眼，另外半张脸隐藏在薄毯里，没有半点生气。

柯景山猛地拉下毯子，黎岱皱眉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看见是他，又蔫蔫地闭上眼。

“别装睡。”柯景山点他，“我知道你睡不着。”

黎岱暗沉沉的眸子终于看过来，无声地伸手。

柯景山知道他要什么，没给，朝身后喊：“Yuko,他能抽烟吗？”

女人的声音很强势：“不行。”

“哦，再说明一点，我这里不让抽烟。”

柯景山正准备摸烟的手顿住，讪笑：“忘记了。”

黎岱手上紧紧捏着的手机屏幕亮了下，他瞟了眼把手机反扣在手心。

“谁啊？”柯景山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猜道，“苏可？”

黎岱没说话。

“她说了什么，你变成这样？”

那天把黎岱送到这里来，柯景山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今天继续问。

黎岱闭眼握着手机充耳不闻。

“言语功能丧失了？”柯景山无奈，问身后的Yuko。

“没有。”Yuko很确定，她走过来拍拍柯景山，示意她到房间说话。

这个大平层五百平方，Yuko住了其中最大的主卧，那里也是她的工作室。

主卧的空间也很大，被屏风隔成两个区域，King size大床在屏风后，Yuko 坐在屏风前的咨询桌前，她示意柯景山坐沙发上。

柯景山靠进椅背，直接问：“他现在到什么程度了？这几天有没有睡觉？”

Yuko很肯定地摇头：“没有。”

“他闭着眼，可是我知道他根本没睡着。”

“不睡觉不行，吃药吧。”

“我只是想测试他的极限。”

柯景山眯眼盯着这个女人，“Tylor这么教你的？”

“和老师无关，我只是觉得他应该能撑住。”

“他不是你该实验的对象。”柯景山冷然地说，“先让他好好睡一觉。”

Yuko看着他，“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现在很严重，我认为在原本的焦虑症和PTSD基础上有了新症状，焦虑升级到狂躁，有暴力倾向，会有伤害他人的冲动，尤其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我建议他暂停工作，全面接受治疗。”

“你是他的朋友，我想知道他成长过程中有心结吗？”

“心结？”柯景山重复，“Tylor没有给他的病例？”

Yuko耸耸肩：“没有，老师只让我尽快接手这个病人，说他遇到麻烦。”

“我给他做过催眠，感觉他封闭了不太好的记忆，我完全进入不了。”

柯景山沉默两秒才说：“他是大家族的长子，继承人，要什么有什么，只是他被绑架过。”

“没人知道他在那五天里经历过什么，回来后也没人任何异常，十八岁时，他自己找到了Doctor Tylor。”

“他几岁发生的事？”

“十五岁。”

“我试试看。”

柯景山未置可否，黎岱从来不愿意聊这件事，和他都不可以,Yuko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他说出来。

Yuko 最后问道：“他是被人救出来还是……”

“他自己逃出来的。”

柯景山盯着她，面容稍有些冷淡，“人不要太有好奇心，你只是心理医生。”

他拉开门去厨房倒了杯水，重新坐回黎岱身边。

“吃药。”

他也没等躺椅上的人睁眼，直接把两粒药塞到这人嘴里，迅速灌了口水。

“好了，睡吧。”

“你别乱说话。”

黎岱突然闭着眼溢出这么一句，声音嘶哑难当。

柯景山摇摇头，“你真是没救了。”

*

苏可发了那句滚之后再没收到黎岱的消息。

就这么过了两天，她心中隐隐有点不安，毕竟他给的最后一天的时间已经过了。

“叮”，手机里有条信息。

苏可看见是曾以发来的，划开。

一条60分语音，下面是几张刺目的照片。

一男一女，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

她盯着照片，很轻易就认出黎岱的身形，一起生活了五年的男人，无论是背影还是侧影，都深入她心。

放大照片看得更清楚。

两人身上的衣服颜色很配，情侣灰色。

黎岱穿了件深灰色的棉质T恤下身是运动裤，简单的家居装扮，挽着他的女人是套普通的灰色家居服。

他们都戴着墨镜，身上都透着如出一辙的淡漠。

气场很配。

照片有好几张，他们出公寓大堂，进入转角处的便利店，一起坐在楼下步道的休息椅，还有提着日用品再次进入大堂。

苏可凝视着这些照片好长时间才点开曾以的语音。

【苏小姐，我们查到了那个女人，你老公最近都和她在一起，应该说是同吃同住，照片拍的很清楚，我让人查过公寓监控，这个叫Yuko的女人住在这个公寓有半年了，你老公前段时间去的少，最近很频繁。我觉得这算是出轨实锤了，对你有利。】

苏可扯了下唇，确实是对她有利。

“曾律师，把离婚协议书加一条，我要孩子的抚养权，再发给他。”

她没再打黎岱的电话，而是打给李秘书。

李秘书脑中警铃大作：“太太，有什么吩咐？”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提醒一下黎岱看一下邮箱的文件。”苏可甚至笑了声，声音平和。

“是什么文件？黎总在休假，如果是公事，都是宁副总在处理。”

“不是公事，你一定记得提醒他。”

苏可挂了电话，也没什么更多的想说，他应该能找到黎岱。

第二天是苏可的生日。

嫁到黎家的五年里，她的生日都不是自己的，按黎家规矩，家族里有人生日都要一起聚餐吃饭。

今年，梁华园悄无声息地，可能是前几天气到了。

苏可落的轻松，化了个淡妆，约夏橙和曾以吃饭。

夏橙中午订了个私房菜，三个女人加一个小男孩，气氛很融洽。

“最最漂亮的可可，生日快乐。”

“妈咪，生日快乐。”

“干杯。”

夏橙开了瓶红酒，三个人边吃边聊。

苏可今晚喝得很多，菜没吃几口，黎一舟看妈妈脸蛋红红的，还嘲笑她害羞了。

“是呢，妈咪害羞了。”苏可差点笑出眼泪。

吃完正餐，服务员推上一个心形蛋糕。

苏可愣神：“谁定的？”

“你没定吗？”苏可之前不让夏橙定蛋糕。

苏可困惑地摇头，黎一舟手快地扯掉了卡片。

夏橙读出来：“生日快乐，可可。”

她看见底下的签名，啧啧两声：“好有心啊，楚清淮。”

“楚叔叔。”

黎一舟眼尖地看见走进来的男人。

楚清淮望着苏可，“生日快乐。”

说完，他右手递过来一个礼品袋。

苏可没接，只说：“谢谢，只是礼物就不需要了。”

“过生日怎么能没有礼物，如果你真的不要，那扔了吧。”

楚清淮放下袋子，转身走了。

包间里鸦雀无声，苏可沉默地盯着纯白礼品袋。

黎一舟和夏橙一样好奇，在她目光的授意下，小屁孩打开了礼品袋。

“哇，妈咪，是你和Pink。”

苏可赫然看到这幅素描，女人双手抱着全身粉毛的Pink。

正是他们救下Pink那天的场景。

“可可，他真的是……”夏橙感慨，“当初为什么会出轨呢？”

苏可惨淡一笑。

回到紫山苑已经到晚上，苏可意外看到在客厅等着的几个人。

苏立明和黄文秀，还有单人沙发上坐着的黎岱。

十来天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触觉，这人好像痩了一圈。

黎一舟拿着素描跑到黎岱身边炫耀：“爸爸，你看妈妈的礼物。”

苏可没去拦，在苏立明夫妇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爸，妈，过来有事？”

“如果是苏翊的事，你们以后不用来找我，我上次说过了。”

黄文秀的脸色极为难看，“苏可，你真的没把我们当家人？这十几年养大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把你们当家人，可是你们有把我当家人吗？你会让就苏翊给我背锅吗？”

苏可的口吻很冷，苏立明都皱了下眉。

他在轮椅上说：“苏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以前的事是我们不对，今天来……”

他看了眼黎岱，“当着黎岱的面，给你们说声对不住，苏翊的事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们。”

“你们夫妻和睦就行。”

苏可没什么反应，余光里看到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

黎岱正盯着那副素描，黎一舟喜滋滋地说：“妈咪好看吗？是楚叔叔送的哦！”

苏立明喊黄文秀：“你带的东西呢？”

黄文秀不情不愿地拿出个盒子。

“可可，今天是你生日，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不……”

“收下吧，毕竟是妈的心意。”

苏可的话被黎岱打断，他接过了那个盒子，牵起她的手开始送客。

“两位见谅，我晚上还要帮她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