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阳光柔和、微风轻拂的清晨,秦时安带着幽兰踏上了前往她父母墓地的路。
四周是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秦时安拉着幽兰顶着烈日走了两个多时辰,穿过一片片茂密的竹林,最终来到了那片荒芜的墓地。
秦时安一便拨弄着堆积一大片的落叶,一边道:“不敢让人看到,所以才埋得这么远,我已经找人算了日子,后天就让人把坟迁回你父亲的祖籍。”
幽兰一边跟着清理落叶,一边忍不住掉眼泪。
等周围的枯枝落叶和杂草都清理干净了,幽兰才看到一个坟头出现在自己面前。
没有墓碑,小得可怜。
那也是秦时安冒着巨大的风险从乱葬岗里背到这里来埋起来的。
幽兰将包裹里的纸钱和香烛拿出来,轻轻地摆放在坟前。
秦时安则掏出一瓶白酒,洒在坟前,低声说道:“慕伯父伯母,我带慕昭来看你们了。”
幽兰默默地跪在坟前,开始烧纸钱,强忍着泪水,笑着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对不起,让你们蒙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
说完,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展开,将调查的结果一字一句在坟前念完,又道:“如今,涉案的人都已归案,你们可以安心了。”
幽兰将调查的结果也烧了,火苗窜起来,照亮了幽兰满脸的泪水。
秦时安跪在一旁,默默地陪伴着幽兰。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两人身上,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秦时安和幽兰静静地跪在那里,直到纸钱烧完,香烛燃尽,才缓缓站起身来,牵着手,沿着原路返回。
等迁了坟,幽兰终于能正大光明地给自己的父母兄嫂刻碑,她亲自擦拭着墓碑上的字迹,跟沈之舟介绍自己的每一个哥哥嫂嫂。
回去的路上,秦时安对幽兰道:“你先和沈之舟回潮州吧,你嫂嫂快要临盆,你大哥也担心得紧,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来找你。”
幽兰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秦时安立刻握住幽兰的手,温柔地说道:“我会尽快处理好一切,然后去找你,绝不食言。”
幽兰感受到秦时安手心的温度,心中的不安稍稍平复了一些。
于是,她点了点头,强忍住心中的不舍,决定先和沈之舟一起返回潮州。
刚走出城门,就见叶瑛带着东厂的人从城外驶来。
幽兰立刻喊车夫停车,探出头喊了一声:“掌印大人。”
叶瑛听见幽兰的声音,立刻勒住奔驰的马匹,走到她面前问:“你要回潮州了?”
幽兰点点头,轻声道:“掌印大人,我想问问,凝香苑那场火灾,死去的姑娘们都埋在哪儿了?”
叶瑛蹙眉想了想道:“东郊那边的乱葬岗吧,怎么?你要找人?”
幽兰一听乱葬岗,有些泄气,又道:“那她们都是埋一起的吗?”
叶瑛摇了摇头道:“虽说是官妓,但好歹也是教坊司的人,教坊司还不至于随便挖个坑给埋了。会单独埋起来,但烧成那样,你要是想找,想必也认不出来了。”
叶瑛看着幽兰失落的眼神,又道:“不过你要是求一下我,我倒是有办法……”
“那我求掌印大人了。”幽兰立刻道。
叶瑛目光瞥向眼前这个目光诚恳的女人,缓缓道:“他们会在专门的册子上标注死者的姓名和死因,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让教坊司给你找。”
“那求掌印大人帮我找找冷霜的尸首,我想重新给她立各个碑。”
叶瑛挑了挑眉,笑道:“那就等你下次再回京城了。”
幽兰自潮州归来后,便只能通过书信和秦时安联系。
到了夏末,整个潮州都在传,鹿浦省都指挥使因擅开城门,已被朝廷免去官职,很快就有新的指挥使上任。
幽兰没有闲心打听这些事儿,隐秀胎位不正,她正忙着想办法赶在临盆前替隐秀扭转胎位。
到了立秋,隐秀的胎位正常,幽兰才松了一口气,听闻新任都指挥使就这几日将从京城奔赴鹿浦,接管防务。
在此期间,沈家因在数次战役中提供了粮草和药品,声名显赫,被皇帝亲自下旨,封沈父为宁青侯。
而沈家大小姐沈之兰,蕙质兰心,心地善良,救治流民,募集药材,被皇帝赏赐良田百亩。
这对于商贾世家的沈家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幽兰却有些不明白,自己所做之事与父亲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不知为何在诏书中特意提到她。
紧接着,沈父和幽兰受邀共赴鹿浦,迎接新任指挥使。
幽兰一身华服,迎着惠风和畅,踏上前往鹿浦的路途。
站在鹿浦城门,幽兰百无聊赖,还在计算着回去的时间,就听旁人道:“秦大人这怕是在路上耽搁了吧?”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丝帕,忍不住开口问身边的贵妇:“新任的都指挥使姓秦?夫人可知他全名?”
“好像是叫秦时安吧,就是平定叛军的那个将军……据说还很年轻,好像还没有妻女……哎,来了,来了……”
幽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顺着人群目光焦急地搜寻。
终于,在一阵喧闹声中,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停下,布政使立刻上前迎接。
车门轻轻打开,秦时安自马车中缓步而出。
他身着崭新的官服,面容清俊,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威严与沉稳。
幽兰望见他的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却又迅速收回,生怕自己的失态被人察觉。
周围的喧闹声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她心中潮水般涌动的情感。
布政使向秦时安一一介绍起在场的重要人士,当介绍到沈父和幽兰时,幽兰狂跳的心已经平复了几分,上前轻轻行了一礼。
秦时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笑意,跟着布政使踏入城门。
回潮州的路上,幽兰莫名有了怒意。
她还在满心期盼着回到京城见他,而他居然没有告诉自己会来离潮州二十里路的地方当都指挥使这件事情。
当沈之舟见幽兰紧抿着唇不说话,自己的父亲则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新任的秦大人如何年轻俊朗时,瞬间就明白了,拉着幽兰悄声道:“你生气啦?”
幽兰咬牙道:“太过分了,我明天就上京城去!”
之后几日,秦时安只写了信来,说事务繁忙,实在是无法见面。
幽兰心中怒火中烧,她愤然地将手中的信纸紧紧地捏成一团,决定再也不回复他的信件。
直到第五日的清晨,府中的下人急匆匆地跑回来报告:秦大人亲自来拜访宁青候。
幽兰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做出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声称自己身体不适,坚决不肯出去见人。
秦时安因为见不到幽兰,只能与沈父进行了一番闲聊,随后便离开了府邸。
他刚踏上马车准备离去,就发现幽兰已经坐在马车里,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仿佛恨不得将他痛打一顿。
秦时安一时愣住了,他立刻解释道:“我本意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事情繁多,我……”
幽兰一下子跳到他的膝盖上,用头使劲儿撞了一下秦时安的额头,愤然道:“你要是再这样,我下次就真不见你了。”
秦时安“噗呲”一声笑出声,握着幽兰纤细的腰道:“还是想见我,是不是?”
“你就得意吧!”幽兰搂着他,脸上的怒意松了下来。
秦时安亲吻着她的脸颊,低声道:“你躲在这儿,准备跟我回家?”
“你想得美。”她轻哼了一声道:“你待会儿就支开车夫,让我下车回去。”
“我要不呢?”秦时安道。
“那我就喊救命。”幽兰捏着秦时安的耳垂,愤愤然道:“我气海没消,你别跟我打哈哈。”
秦时安搂着她道:“那我现在跟你先说,过几日我就能正大光明地来见你了。”
幽兰疑惑不解:“你……要去我家提亲?”
秦时安笑了笑,不语。
幽兰有些急道:“那不行,你一来鹿浦就找首富的女儿提亲,别人会怎么看你?”
秦时安看着幽兰着急的模样,笑道:“那要么你跟他们断绝关系,要么我再等个三五年?”
幽兰摇头。
“那我们就偷偷摸摸一辈子?”秦时安又问。
幽兰还是摇头。
秦时安见幽兰脸色不好了,这才安慰道:“你放心好了,一切我会处理好的,我会光明正大地娶你的。”
幽兰轻轻点点头,看着眼前目光真挚的秦时安,笑道:“我等你。”
到了立秋之日,隐秀生产,在幽兰的照顾下,顺利生下一个儿子,府中上下忙碌一片。
正在此时,叶瑛带着皇帝的诏书再次踏进了沈府。府中众人纷纷跪地迎接,不知是何事,心中忐忑。
当叶瑛将诏书内容念出来时,满院下跪的人皆是一惊。
圣上亲自赐婚,将沈家大小姐许配给了新任的都指挥使秦时安。
消息传开,府中顿时欢声笑语,幽兰则在原地呆愣了一阵,好半天,才被叶瑛连唤了几声,回过神来。
“高兴坏了?”叶瑛笑道。
幽兰有些脸红,垂着头道:“掌印大人留下来吃顿饭吧。”
叶瑛却道:“不必了,婚期紧张,你们府中有的忙的了。”
说罢,他突然让身后的人递上一个锦盒:“送给你的。”
幽兰刚要拒绝,就听叶瑛道:“以朋友的名义。”
听闻此话,幽兰结果锦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表面还细致地雕琢着一对清雅的玉兰,花瓣纤巧逼真,生动传神。
幽兰抬眼看向叶瑛,感激道:“谢谢……叶公子。”
叶瑛听到一声“叶公子”轻轻一笑,又道:“你让我查的,那个叫冷霜的姑娘,我已经查到她的坟了。”
叶瑛将一张纸递给幽兰,又道:“我已经命人将她的坟重新修葺了一番,你若是想带她离开那里,就自己找时间去乱葬岗,很容易就找到了。”
幽兰再次行礼:“谢谢。”
沈父和沈母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们一直以来都为幽兰的终身大事操心不已。现在,幽兰被赐婚给了口碑极好的秦时安,免去了他们的一桩心事。
次日,秦时安再次来到了沈府,沈父立刻唤出了幽兰,让她出来见一见这位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子。
幽兰在沈父和沈之舟的注视下,装出十分腼腆和羞涩的样子,规矩地向秦时安行了一个礼,然后端庄地坐在了秦时安的身边。
她用余光偷偷地瞥向秦时安,注意到他嘴角不时勾起的微笑,配合着她将戏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