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安道:“是周应焕?”
李武摇了摇头,咳嗽了几声才道:“从东厂的牢狱出来之后,老爷就变了。最开始他只是沉默不语,将自己关在房门之中。紧接着,他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说到这里,李武的脸上有了些许的伤感:“最后,得知慕府全家被抄家灭门,他就彻底地疯了。慕大人的头七那日,他将自己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甚至给我留了一笔钱,让我也离开。”
“我跟了他几十年,自然不愿意离他而去。但是他清醒的时候一再跟我说,让我尽快离开京城,不要停留,否则的话也会有性命之忧。我虽不知他为何这般,但见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你和大公子又没在他身边,继夫人欲卷款而逃,想着秦府迟早是要没落了,我就带着老爷给的钱,连夜走了。”
李武又咳嗽了几声,继续道:“谁知道我刚离开京城不久,打算找府里的人一起另谋生路,谁知连着找了好几个,不是失踪就是暴毙而亡。我吓坏了,想起老爷说的话,赶紧躲了起来。恰好碰到了赤鸦教,就入了教,改名为了李武。”
秦时安道:“那我爹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
李武道:“他清醒的时候跟我说他做了错事,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他把府里的财产都留给了你和大公子,让我藏了一封信在蜡梅树的墙角处。”
一旁的追风立刻道:“我去找。”
沈之舟坐在离秦时安不远的地方,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从李武的话里,他隐隐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
他让隐秀给李武送了一碗药,听李武问道:“贤王真是好手段啊,本以为他只是做做戏,让我们把阿格公主掳走,好让丘须国也卷进来,没想到他却真下了狠手置我们于死地。”
“你错了。他本是想让你们和藏在京城附近的叛军一起攻入城中。”秦时安冷笑一声,又道:“他聪明,难道太子就笨吗?”
他把消息秘密传给太子的时候,太子就已经在城里设好了陷阱,一旦贤王会同赤鸦教和叛军强行攻入城中,那等待他的绝对不是一个金灿灿的皇位,而是附近秘密调集来的边军。
想必贤王也是在最后一刻得知了这消息,不得不亲自断了赤鸦教的路,给皇帝留一个临危不惧,英勇果敢的印象。
没一会儿,追风便带着一层油纸包裹着的东西走进了密室。
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已经将油纸风化了不少,但里面的信件破损得不算严重。
秦时安紧张地打开信纸,看到了上面潦草胡乱的字迹。
那和平日里父亲的字迹完全不一样,但他却知道,这的确是父亲的亲笔信:
卑鄙如我,为保秦家,将不实的罪名强加于挚友,以求苟活。
挚友全家蒙冤惨死,无法挽回。
作为不肖子孙,我内疚痛苦,愧对列祖列宗,深感无颜面对。
地府寒冷,我这不肖子孙要去找他们,跪求他们的原谅。
寥寥数字,好似写完了秦兆华最后的时光。
秦时安沉默许久,才又道:“所以我大哥回去,恰巧碰到了自焚的父亲。为了救父亲,他才闯入府里,一起被烧死在了里面。这也是为什么整个秦府只有他和我大哥死亡。”
沈之舟叹了口气,忍不住道:“换作是谁,也不可能为了朋友,而舍弃自己的孩子,且面对的是贤王,秦大人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李武躺在床上,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了些许信息,又道:“老爷清醒的时候就会去香雪河,就在那里静静地站一整天。有时候我都累极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几次都让我自己先回去了。”
秦时安信纸藏于袖中,低声道:“那是他们三人常常聚在一起休息的地方。”
赤鸦教伏击贤王迎亲的队伍,被贤王的人全数绞杀的消息很快传入了京城,皇帝大喜,亲自出宫迎接贤王和贤王妃。
贤王一身的血渍,做了简单的清理,婚礼重新开始。
等到身边无人时,贤王擦着身上的血,沉声对胡不思道:“还好密信提早送达,否则的话今日就不是这般景象了。”
胡不思给贤王拧着帕子,笑道:“是殿下思虑周全,只让赤鸦教的人先出来,否则一旦周将军他们出现,这件事就不好解释了。”
贤王叹了口气,又道:“看来,昭阳我是非回不可了。”
“殿下筹谋多年,不急这一时半刻,且如今和邱须联姻,想必将来会有更多的机会。”
贤王沉默片刻,继续道:“你想办法用秦时安逼幽兰交出处方,若她手中真的没有那处方,就将两人一起杀了。”
胡不思的身子一僵,却又很快道:“是。”
贤王看出了一丝端倪,忍不住问道:“怎么?相处久了,有感情了,你不舍得了?”
胡不思笑着摇摇头道:“殿下说笑了,我的命都是殿下给的,除了殿下,我什么都舍得。”
幽兰听说迎亲的队伍出现了赤鸦教,心中忐忑不安。
待赤鸦教被灭,府外传来欢天喜地的迎亲声,幽兰悬着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谁知还不等幽兰打听到秦时安的消息,就见胡不思带着几个锦衣卫将她绑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幽兰挣扎着问。
话音刚落,胡不思手中利剑朝着她的手臂一划,伴随着幽兰的惨叫,一股鲜血就流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袖。
“陆硕明的处方在哪儿?”胡不思冷厉的脸好似一个恶魔。
幽兰浑身颤抖着,低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胡不思一把抓住幽兰的下巴,强迫她盯着自己的眼睛:“你要是不说,秦时安的命就保不住了。”
幽兰惊惧地看着胡不思,紧咬着牙道:“我说过了,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的话,你以为贤王还能活到今天吗?”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涌现出一群黑衣护卫,如同幽灵般迅速将胡不思和周围的锦衣卫团团围住。
秦时安猛然出现在胡不思面前,一掌将他打飞,面色一沉,毫不犹豫地将幽兰拉至自己身后,用他坚实的后背护着她。
胡不思手中长剑舞动,剑光闪烁,拼尽全力刺向秦时安,剑锋相交,溅起火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气。
而周围的锦衣卫则拼命抵挡着护卫们凌厉而密集的攻击。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
追风与隐秀身姿矫健,迅速冲入战团,他们的到来宛如一缕曙光,瞬间打破了两边僵持不下的局面。
两人配合默契,招招相连,瞬间将锦衣卫的攻势化解。
在他们保护下,秦时安拥着受伤的幽兰杀出一条血路,一路飞奔出了城外。
城墙外,夜风凛冽。
贤王的暗卫从四周追了上来,将秦时安和幽兰围困在其中。
在刀光剑影的混战中,沈之舟的护卫与暗卫杀作一团。金属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整个战场仿佛变成了一片修罗地狱。
秦时安一只手紧紧握着幽兰的手,另一只手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躲避着飞溅的鲜血和凌厉的刀锋,寻找着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重围之际,胡不思的身影又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的眼神中已没有了往日的友善,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毫不留情地挡住了秦时安和幽兰的去路,双手紧握着锋利的长剑,剑尖直指秦时安的咽喉,仿佛要将他们逼入绝境。
尽管身受重伤,秦时安依然强撑着身体,咬紧牙关,准备迎接这场不可避免的生死对决。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剑光闪烁,与胡不思展开了对决。
剑影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杀气,每一次剑锋的碰撞都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之间复杂的恩怨情仇。
胡不思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剑法也开始出现破绽,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是贤王下的令?”
秦时安的剑尖抵在胡不思的胸口,只需轻轻一送,便能取他性命。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胡不思冷笑几声,“天涯海角,你都逃不掉的。”
“是吗?”秦时安笑了笑,“我从来就没有打算逃。”
正说着,一双红色的眼睛突然出现在秦时安的余光之中,黑豹的身影如同一道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背后猛然扑向了秦时安。
尖锐的利爪如同钢钩一般,瞬间刺破了秦时安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秦时安的衣衫。
幽兰站在不远处,目睹这一幕,心中骤然一紧,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秦时安咬紧牙关,迅速转身,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的杀意。
黑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然的獠牙,秦时安他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长剑如同闪电般刺出,精准地穿透了黑豹的心脏。
黑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再也不动弹了。
然而此时,胡不思已经缓过气来,提着剑,站起身朝着被黑豹死死压住的秦时安走去。
幽兰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就冲了过去。
胡不思一把就踹开了幽兰,满脸是血地看着她道:“你等着,很快就是你死我亡。”
说完,他继续朝秦时安走去,见到躺在地上耗费了所有力气的秦时安,突觉不忍,只得道:“下辈子,咱俩不要做敌人了。”
他举着剑就要刺进秦时安的心脏,突然却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尖锐而剧烈的剧痛,仿佛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猛然刺穿。
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只见常岳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正深深地刺入他的后背。
胡不思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常岳的眼神冷冽如冰,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胡不思的身体在长剑的贯穿下,无力地颤抖了几下,最终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常岳目光如炬地盯着胡不思:“是不是贤王下令杀了冷霜?”
胡不思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眼神逐渐涣散,嘴角的那抹微笑依旧未散,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