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薛文卿这么一说,苏顷才反应这院子从早到现在都清净得很。
要是苏榆在,光笑声就能吵得人头疼。
不过她未在意,只道:“她来无影去无踪,想要见她你得碰时间。”
说罢她拍拍赵霁肩膀,“走吧。”
“……嗯。”
赵霁还因她一下非常痛快地答应薛文卿泛舟游湖的邀约郁闷中。
薛文卿轻笑,“听人说我睡了赵相公的床,虽然不知为何赵相公会与苏老板分开睡,但薛某心里过意不去,就把床还给赵相公,我睡一旁的榻就好。”
苏顷抬眸,她虽然不觉得薛文卿察觉出她与赵霁的端倪有什么,但也不想让他生出别的念头。然而她还没找理由搪塞就听赵霁开口。
“不用了。”
赵霁嘴角扬起一抹上扬弧度,笑意不达眼底。
“这只是夫人为我单独置办的院落,用以跟着二姐练武。”
“哦?没想到赵相公居然还找到事情做了,真厉害。”薛文卿阴阳怪气道:“我看家具衣装一应俱全,还以为你们……”
赵霁打断他,“我跟夫人睡,而且睡得很好。”
他加重“好”这个字,听得苏顷想笑。
“我的院子就暂借薛公子,你不用急。薛公子身子虚弱,还是回去好生休息。夫人,走吧?”
“那你好好待着。”苏顷起身,对着薛文卿一笑。
待苏顷和赵霁走后,薛文卿望着石亭亭檐,淡淡道:“一定有猫腻。”
苏顷前面走,赵霁照旧跟在她身后。
他突然说:“我只是怕他别有居心,毕竟前车之鉴。”
苏顷止住脚步,回头好笑望他。
“我没要你的解释。”
赵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么一句。
他只知道心里憋闷得紧。
但话既已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主要也怕苏老板误会。”
苏顷更是好笑。
“我误会什么?”
她一双眼直勾勾地勾住他。
“没什么。”赵霁眼神飘忽,就是不看她。
苏顷见状,玩心横生。
“怕我误会你是吃醋?”
“没有,我没有吃醋!”
他蓦地提高音量。
“你声音这么大干嘛。”
“……我没有。”
苏顷“切”了一声,转过身继续走。
二人行至一处紫藤花架下,紫色的花冠层层叠摞,葡萄一样滴溜着,远远形成一道道紫瀑。
苏顷捧起一串紫藤,嗅了嗅。
淡雅的花香沁人心脾,不太过浓烈,正合苏顷心意。
赵霁静静等她赏花,心里却静不下来。
末了,他叹气,将郁结说出。
“答应与他游湖泛舟,只是苏老板单纯想去,还是有别的想法。”
苏顷背着他,眼睛微转,流出一丝笑意。
她扒拉一粒未开的花苞,悠悠道:“我看起来像是无聊到去同他游湖的人?”
赵霁默默道:“我想万一你有闲心也许也不一定。”
她反问,“你见我什么时候有过闲心。”
赵霁其实不喜欢被反问。
他赌气道:“说不好,你看起来很开心。”
苏顷笑意消解,皱起眉头。
她讨厌别人自以为是的揣度她。
“你也说了是看起来,所谓开心都是你的臆想,我对人从来都是那副表情。”
赵霁垂眸,略带生硬道:“那是我敏感了,对不起。”
苏顷放开紫藤,表情已然不悦。
“别以为我听出来,你道歉道得一点都不服,刚刚问你你又否认,真不明白你在生什么气。”
赵霁欲言又止。
难道承认吃醋就会不一样么,她许是更会莫名其妙吧。
苏顷见他想说又不说,更是来火,“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别不说给人看脸色。先前见刘宇时我话还没说完,你就领会了我的意思,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了点儿默契,怎么到这种问题上你倒在那瞎琢磨起来。”
她冷笑,“看来我昨晚跟你说得全都随风飘了。”
赵霁被她这声冷笑扎了心。
事不关心,关心者乱。
他也想冷静,可情绪先出,根本控制不住。
心情随着她一颦一笑上下起伏,因为她对别的男人多点好脸就憋闷难言。
可只有他受影响,她好似潇洒自如。
先前的温存,近乎捅破的情话,暧昧的旖旎。
真实又虚幻。
她能从里迅速抽身,去做别的。可他却会对她的一个动作日思夜想,久不能寐。
赵霁想是不是他太过矫情了。
苏顷看他依然一脸凝重,叹气道:“我以后不想听你再道歉,也不想你因为薛文卿再怄气,更不想因为他你不舒服,我来安慰,搞得好像我还要看你脸色一样!”
“我知道了。”
赵霁堪堪扯动嘴角,红着眼角正色道:“以后不会了。”
只要摆回自己的身份,就不会再苦恼了吧。
苏顷抿紧唇,他的态度令她烦上加烦,她拂袖离去。
“烦死了!”
苏顷回到屋,猛地一砸桌面。
苏榆一进来就撞见这一幕。
“呀,怎么这么大火气。”
苏顷没好气看她,“有什么事?”
苏榆捂唇,“好强势我好怕哦。”
“你有完没完,你早上干嘛去了。”
苏榆悠哉悠哉坐在凳上,“我可不是赵霁,别用那种强硬的语气问我。”
“我什么时候强硬问过他,别搞得你清楚一切一样。”苏顷抱臂,“你要是来找茬的就好走不送!”
苏榆笑嘻嘻,“你俩是不是吵架了。看来我还是晚一步,我去城外给他淘些话本,还想着给他做追妻参考来着。”
“什么?”
“他喜欢你,你应该能感觉出来吧。”
“那又怎样。”
苏榆美眸弯弯。“你也喜欢他,不是么?”
苏顷脸色微僵。
苏榆拍拍凳子。“坐下聊啊。”
苏顷冷冷道:“我没到那种程度。”
苏榆勾唇,“虽然我们多年不见,江山易改却本性难移,我了解你,能让你真正动怒的人不多。你若是不看重,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生气。”
她点着桌面,轻声道:“你是不是想亲他,想抱他,还想和他做那档子事?”
“我……”苏顷顿住,脸红了起来。
“我见过人,见过的情都很多,总结出一个现象。”
苏顷其实不想听她叨叨这些,但还是忍不住等她的下文。
苏榆笑意更甚。
“如果你对某人有冲动,不一定是喜欢,但一般都会是喜欢的开始。所以我之前才叫你想清楚。你苏老板能把账算得明白透顶,却未必算得清楚这笔情账。”
她冷下嗓音,“妹妹,早想清楚对一切都好,莫要因情所困,那再傻不过了。”
苏顷沉思一会儿,心绪万千。
又过了一会儿,她抬眼问道:“所以,你来是有什么事?”
苏榆突然扬声大笑,“不愧是苏老板,就算再烦恼,也不会忘记正事。”
她捧着脸,“其实我今没打算出城来着,只想去附近书馆看看有没有话本,但去之前,我无事去薛家溜达了一圈,看见有人扛着裹着人的草席出来。”
苏顷皱眉,“你何时去的。”
“丑时吧。”
“他们何时搬出来的。”
“快破晓吧。”
苏顷叹气,“你那不叫溜达,你那叫蹲点儿。”
“哎呀,反正我看见就行咯。也是为了你嘛,我跟出城,在林子里,原来早有人在那挖好坑了。他们就把尸体往里一扔。啪!”
苏榆清脆合掌,“就埋上了。我又不可能就这么回来。”
苏顷闻言脸色大变,“你不会把死人扛回来了吧!”
“想来着,但是怕你晕倒就算了。”
苏榆促狭一笑,“那人我认得,是当初在苏宅门口带头闹事的,叫薛亭江我记得。”
“薛亭江?”苏顷心下一跳,他不是薛老爷亲信么,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个不算什么,主要是这个好玩的。”
她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张脏兮兮,带着血色的薄膜。
她展开,赫然是一张人脸,苏顷倒吸一口冷气。
“你你你,你把他脸!”
苏榆挥挥手。
“看把你吓得,这不是他本人的脸皮,这是做出来的脸皮。不信你摸,还挺有弹性的。我也是摸了半天,才发现这张皮覆在上面。”
“我不要摸!你拿远一点!”
苏顷害怕地急速后退。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苏榆把脸皮放在桌面上。
“不要放上面!”
“那我给你放地上?”
“不许!这个屋子都不许,不对!整个院子都不许!你放回怀里!”
苏榆可惜地将脸皮收回怀里,“唉,还想给你让你自己去问那位薛二公子的,这么看的话,还是我去问吧。”
苏顷抚着胸口,她是半点儿看不得这种吓人玩意儿。
虽然心里害怕,可脑子还是清醒的。
她说:“先不要给他看,你这个脸皮就这样展开,他未必眼能看出来,心里却会一直在意,他如今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来,应避免节外生枝才对。”
苏榆神色幽幽,“万一这是他在家里很重要的人呢。”
苏顷笑,“贵族子弟,人对他们而言,能有多重要。”
“唉,你这是偏见,也有人很重情的。”苏榆伸了个懒腰。
“那还真是抱歉,我没见到一个。还有,话本哪来的带回哪去,不要给赵霁看这些没用的。”
“那可不能听你的,这是我和他约定的事。妹妹,我还给你最后提个醒,我知你包揽事包揽惯了,但是对于男人,千万别把自己包揽成了‘娘’或‘爹’。你要学会更加放松,想清楚,他究竟是你的什么,他是个情重的孩子,不宜逗着玩啊。”
说完她咯咯一笑,眨眼的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究竟是我的什么……”苏顷喃喃自语。
门被笃笃敲响,外面传来春芸的声音。“老板。”
“进吧,没事。”
门打开,春芸领着春桦进来。
苏顷问道:“如何。”
春桦率先道:“薛老爷被气个半死。”
春芸道:“我暗中给薛夫人带了信,她应了。”
苏顷合掌,“很好,等我见完薛夫人,今晚游湖泛舟后,也该做个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