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长淮,天空澄澈如洗,一队骑兵如雁阵般前行,马蹄声踏破了宁静。杜宝身为淮扬安抚使,身姿挺拔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远眺,眉头却微微皱起,心中满是忧虑与思念。此时正值战乱刚息,虽然成功解围,可他的内心却无法真正轻松。他望着远方,口中喃喃:“唉,思乡的泪水只能洒在这层楼之上,虽有保住城池的欣慰,却也有着亡妻的沉痛。”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艰难,杜宝不禁长叹。敌军围城,断绝了救援,他只能设法写书信去化解危机。好在最终李寇退去,金兵也未再来。如今,他正处理着善后的诸多事宜,心中还惦记着向朝廷奏请妻子的身后恩典,以及自己告假西归之事。“功名富贵就像草上的露水,转瞬即逝;而骨肉团圆才是锦上添花。只不知这旨意何时能下,又会是怎样的结果。”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进营帐,开始查看文书。
这时,柳梦梅穿着破旧的衣衫,带着杜丽娘的春容图,满脸疲惫地来到了军营外。秋风瑟瑟,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他的脸上却透着坚定。“正是这大雁南飞、草木凋零的时节,我一路奔波,终于到了这里。”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深吸一口气,想着:“希望能顺利见到岳父,只是不知他是否能认出我这个女婿。”
他刚想往军营里走,就被门口的士兵拦住了。士兵大声喝道:“什么人?站住!干什么的?”
柳梦梅连忙说道:“我是杜老爷的女婿,前来拜见。”
士兵一脸怀疑:“你说你是老爷女婿?真的假的?”
柳梦梅挺直腰杆:“我堂堂秀才,怎会说谎。”
士兵进去禀报,杜宝听后,眉头一皱,说道:“先弄清楚他的身份。他长得什么样?”
士兵回答:“看着普普通通,手里还拿着一幅画。”
杜宝轻笑一声:“哦,怕是个画师吧。就说我军务繁忙,没时间见他。”
士兵出来对柳梦梅说:“老爷军务不闲,你自便吧。”
柳梦梅一听,急了:“让我自便,我还怎么成事啊。”
士兵哼了一声:“等你见到老爷,想自在也难喽。”
柳梦梅又问:“老爷出去拜客了吗?”
士兵说:“今天文武官僚摆太平宴,所有牌簿都收上去了。”
柳梦梅好奇地问:“大哥,什么是太平宴啊?”
士兵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说:“这是各边方每年的惯例,今年打退了贼兵,筵宴比往年更丰盛。席上有漂亮的金花树、银台盘,还有长长的尺头、大大的元宝,数都数不清。你既然是老爷女婿,到时候多拿几个走。”
柳梦梅一听,心想:“原来如此,不过万一进见的时候,老爷考我一首《太平宴诗》,或是《军中凯歌》,又或是《淮清颂》,我一时半会儿怎么能写好?我得在这班房里先想一篇,有备无患。”
士兵不耐烦地催促:“你还不走,文武官员马上就来了。”柳梦梅只好先离开。
不一会儿,一位武官大步走来,高声说道:“长淮望断,边塞的秋色尽显,可喜的是兵甲已悄然收起。”紧接着,另一位武官也来了,两人相互行礼。先到的武官说:“今日我们文武官员赴太平宴,水陆菜肴务必要丰盛奢华,歌舞表演也都要整齐精彩。”两人见到杜宝,恭敬地说:“圣天子有万灵护佑,老君侯八面威风。一封书信就击退了贼寇,今日设下这太平之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还望您能满意。”
杜宝微微点头:“虽说这次军功微不足道,但每年的惯例,有诸公在,怎能废止?谈不上什么凯旋,只是暂且借此舒缓心怀。”这时,军营内响起了欢快的鼓吹声,士兵端着酒走了进来,说道:“黄石兵书靠三寸不烂之舌,清河雪酒配五加皮。酒来了。”
众人纷纷举杯,为杜宝敬酒。武官们称赞道:“天开江左,地冲淮右,这里的气色连着夜空的刁斗。长城一线,全靠君侯您来抵御外敌。喜的是战火平息,战旗未动,一纸书信就击退了贼寇。在这羌笛声声中,遥望神州大地,这可是万里筹边的第一楼啊。”大家齐声说道:“趁着这塞草秋风,在这太平筵席上,尽情畅饮,为君侯祝寿。”
杜宝感慨地说:“这都是吾皇福泽深厚,群才计策相助,才守住了这半壁围城。我给李全夫妇写信,也是想尽办法退敌,好在一字连环,计谋成功,不然可如何是好。这也算是天意相助。”众人再次举杯,气氛热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擂鼓声,一位报子匆匆跑进来,高声喊道:“金貂并入三公府,锦帐谁当万里城?报老爷,您的奏本已批复,奉有圣旨,不准您致仕。钦取老爷还朝,同平章军国大事。老夫人追赠一品贞烈夫人。”
武官们一听,纷纷向杜宝祝贺:“平章可是宰相之职,君侯出将入相,我们这些下属不胜欣仰。”他们再次敬酒:“君侯您揽貂蝉岁月已久,如今庆龙虎风云汇聚。此一去,看您洗兵河汉,大展身手。正值桂花时节,天香随马,箫鼓齐鸣,到长安宫阙里报高秋,可别忘了河上砧声勾起的旧游回忆。”
杜宝谦逊地说:“诸公皆高才壮岁,日后定能自致封侯。像我杜宝,白首还朝,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白发,又想起过往的种种,不禁泪湿衣襟:“每日对着镜子,登上高楼,泪水沾湿了衣裳,时光一去不复返。江山依旧,可光阴难再。我常常手握吴钩,拍遍阑干,落日时分,满怀惆怅地回首。此去啊,只恨南归匆匆,一切都付与东流。你们说,这明月之下,我又能与谁在庾楼共啸呢?”
这边,柳梦梅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他对士兵说:“大哥,我的腹稿已经吟就,麻烦你再帮我禀一下。”
士兵不耐烦地说:“老爷正吃太平宴呢。”
柳梦梅着急地说:“我太平宴诗都想完一首了,这太平宴还没完。”
士兵瞪了他一眼:“谁叫你想了?”
柳梦梅无奈地说:“大哥,我是老爷的嫡亲女婿,你就行行好,再帮我禀一禀。”
士兵只好又进去禀报:“禀老爷,那个自称嫡亲女婿的人,说没奈何,非要见您。”
杜宝一听,大怒:“好大胆,给我打!”
士兵出来,满脸恼怒,推着柳梦梅就走。柳梦梅一边挣扎一边说:“老丈人高宴未终,我这个半子按礼应当恭候。”
过了一会儿,一群女乐走了进来,她们身姿婀娜,齐声说道:“壮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能歌舞。营妓们给老爷叩头。”她们开始演奏歌舞,气氛愈发热闹。
柳梦梅在外面实在等不下去了,心想:“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看这歌也唱了,宴也吃了,我都快饿晕了,干脆冲进去。”他刚要往里闯,就被士兵拦住了。士兵骂道:“你这个饿鬼,也不害臊!”
柳梦梅恼羞成怒:“你不过是老爷身边跟马的下人,竟敢羞辱我这个乘龙贵婿?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说着就和士兵扭打起来。
营帐内的杜宝听到外面的喧闹声,皱着眉头问:“军门外是谁在喧嚷?”
士兵连忙跑进去,气喘吁吁地说:“是早上那个自称嫡亲女婿的人,叫什么没奈何。他穿着破衣、破帽,背着破褡袱,拿着破雨伞,手里还拿一幅破画儿,说他饿坏了,要来冲席。谁劝他就打谁,连打了九个半,就剩我这半个脸还没挨打了。”
杜宝听后,气得满脸通红:“可恶!本院自有禁令,哪里来的寒酸之人,敢来这里胡搅蛮缠?”
这时,旁边的武官们说道:“此人或许真的是您的乘龙快婿,我们按礼也应当攀附这门亲事。”
杜宝却冷冷一笑:“哼,这肯定是他的计谋。叫中军官把这个光棍暂时拿下,逢州换驿,递解到临安监候。”
中军官领命出去,将柳梦梅捆绑起来。柳梦梅大喊冤枉:“冤哉,我的妻呵!我本是为了爱情做了这秦赘,如今却要戴着儒冠,像那楚囚一般。”被押着离开了。
杜宝看着众人,无奈地说:“诸公有所不知,老夫因国难离散,心痛如割。又碰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来聒噪,实在是让我更加伤感。”
武官们连忙安慰:“老夫人受有国恩,名标烈史。日后兰玉自有,您不必过于忧虑。来,叫乐人进酒。”
大家继续饮酒作乐,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变化。杜宝喝了几杯后,已有醉意,他眼中含泪,说道:“这闪着英雄泪的衣袖,我伤心并非只是因为悲秋啊。”
最后,杜宝对众人说:“诸公请了。老夫归朝心切,明日便要起程。”营帐内再次响起鼓乐声。
这场太平宴,本应是欢庆的时刻,却因为柳梦梅的出现,掀起了一阵波澜。而杜宝的命运,也将随着他的归朝,发生新的变化。